两个骷髅(1 / 5)
不知道是陆陆续续来上包时的人吵醒了我,还是发动机突突突突的声音吵醒了我,总之我醒了过来,头脑还在昏沉着。我整个身子还倚在椅子上,但头已经伸到了外面,那耳机线由于长度有限,整个耳机已经快要从我头上脱离出去。我有些狼狈地站起来,没有经过太多思考,马上给一个走过来的老哥让座,他面带笑容坐了下去,我朝前台走去,阿杰正对着进来的人说着里面没有位子了。
“算了,不上网了,吃肠粉去。”
我跟着两个老哥走到了外面,他们两个朝巷子口走去,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发动机还在震颤着,里面的柴油快要干枯,我看到瓶子里的柴油,也只剩了一个底了。
我想一脚把那柴油瓶子踢飞,但还是忍住了冲动。
阿娜在操场上喷着漆,尽管她穿着外套头上盖着连衣帽,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我走回去拿了杯子和牙刷,问阿杰怎么小白还没来,阿杰说他不就这样,有时早有时晚,再说本来他的上班时间也是九点开始。
一边刷牙一边往空地上走去,墙上除了之前的手枪骷髅外还多了一个绷带骷髅,这不是我找的,骷髅的左边骨头不见了,那里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我问她什么时候来的,她说天蒙蒙亮就起了,问她不睡多点,她说习惯了。问她不觉得吵吗,她说不去听就不觉得吵了。
两个骷髅都画完了,墙壁上再没有大片的多余空间,她在周围喷着其他的小东西,我问她那是什么,她说是一些氛围,在那拿着枪的骷髅旁边,她画了一颗颗的子弹,形状各异,还画了一把加特林。她回过头来看我一眼,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我手一擦,发现一片牙膏留下来的白色。她正叉着腰思考右边那个的“氛围”,我告诉她可以画个针筒,她说她正在想画个吊瓶。
有一些金属的碰撞声在后边响起,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在不远处看着我们,不确定是看墙上的东西还是看我们,不过只是看了几眼,就朝着网吧里面嚷嚷着什么,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亮闪闪的把手。
阿杰跟他们说了两句什么,那两个男的摇摇头。阿杰进去了里面,没一会儿又出来,发动机突突突突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这个世界原来是如此的安静。
两个修理工架好了梯子,梯子是木制的,柴制的,竹制的?淡黄的颜色,外边很粗糙,似乎可以循着竹丝揪下来一片,就那样把梯子剥光,两边是用铁丝或是绳子系在一起,撑开时便绷得紧紧的。
其中一个爬上了上去,用什么检查着电线,那些电线盘根错节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个鸟笼,得亏他们分得清哪根是哪根。没一会儿网吧里面就跑出来很多的老哥,他们有的在在门口附近看着热闹,有的则朝空地这边走过来。
上去的那个工人用一根像是皮带一样的东西把自己绑在了柱子上,像树干斜长出来的枝干一般,这会儿他基本已经不踩梯子了,下面那个工人则是不断地往上面递一些东西过去。
阿娜尽量让自己不受那些走过来的人影响,我感觉她离墙壁更近了,她在小心翼翼地喷着什么东西,一圈又一圈,像是圆,形状却不规整,不像她之前那么行云流水,像是蜗牛,一只在地上被小心踩烂的一摊蜗牛,又像是那天夜里米奇那个看着我的眼睛。
过来围观地老哥越来越多,阿娜忽然不动了,有些老哥在墙壁前指指点点,有些则是走到了阿娜的旁边,跟她聊了起来,我原本以为阿娜跟他们会很熟,毕竟上次她还在那热闹的现场,然而她把帽子一套,走到一边坐了下来,那个老哥愣在那里一会后,频频回头过来看我们,视线在她放在口袋里的喷漆游离。
我用不善的目光盯着那些老哥,然而他们早就是混不吝的状态,我瞥了那喷漆一眼,罐子在微微起伏,随着她的身子,随着她起伏不定的呼吸。我问她怎么不喷了,她只是沉默着。我把那喷漆拿了过来,开始摇晃,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地上轻轻地喷了一条线。
一个一直在外边看着的老哥拿起地上的一个石头,在划着那涂好的骷髅。墙边的老哥笑了起来,那老哥摆出雄鹰展翅的动作,在墙边上上下下,连缀成石头与墙壁摩擦的声音。阿娜忽然站起来,朝着巷子外边走去,头也不回,我盯着那老哥的后背,他回过头来,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我低下头,摇晃着手里的喷漆,听着里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再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的晚上,她在空地坐着,这次既没有戴口罩,也没有戴帽子,一开始我以为她扎了什么发夹之类,走近一看才知道是几根草屑。
我想着这回可让我扳回一城了,便指指自己的头发,她捋了几下,面无表情地把手上的草屑弹掉了,说了声好久没洗头了。
墙壁上的骷髅被划了无数道的划痕,比我那天离开时还要繁复,如同给两个骷髅戴上了面纱一样,有的部分厚一些,完全遮蔽,有的部分薄一些,朦朦胧胧,仿佛可以随时掀开。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还是保持沉默。
我把手机递给她,她低头看了起来,这次除了动画外,我还给她找了几个真的骷髅,有些是模型,有些是则是从地里挖出来的头骨,那些骷髅是某某新闻的配图,报道四千年五千年的古城被挖掘出来,我一直以来以为就算骨头再难分解也不会长过塑料袋这些,但当我在图片里看着头骨在一片砂砾被考古人员戴着白手套的手捧起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了一些安慰,那是几千年前某某的头骨,眼睛、鼻子和嘴巴的孔洞和我是一样的,原来我在这个世界上能存在得久一些,即使是没有灵魂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