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物件（1 / 4）

一直觉得人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弄清自己是谁，第二件事是弄清现在几点以及在哪里。像是灵魂重新被灌进一个新躯体中，要迫切去搞懂这一切。然而第一件事在醒来那一刻便已经自行清楚，甚至在睡梦中也不曾忘却，仿佛那孱弱的记忆之线不曾断绝，于是醒来的第二件事便成了第一件事，尤其是在陌生环境醒来的时候。

一直有鸟叫声，伴随着我依旧在朦胧的睡眠泥潭中到醒来，啾啾啾啾，声音不大却稍稍尖锐，我一直把它当无意义的背景音，直到我意识回笼，知道它是“鸟叫”。那或许是在早上了，或许靠近户外，然而三和大酒店那些树枝上的鸟太远，那声音此刻却是近在咫尺，像是有人放的录音。睁开双眼，几只小鸟在阳台的栏杆上跳着，盖住翅膀，整个身体缩着，像小的时候上了发条会动的青蛙玩具，依靠那细细的脚在各条栏杆闪转腾挪，不会踩空，棕褐色的身体跟那墙面的颜色一般，忽然毫无预兆的一声，那些小鸟展翅而去。那阳台一盆绿植都没有，光秃秃，又是一个阴天。

吞咽了一口口水，喉咙有些刺痛，环视房间后盯着那一墙的照片看着，昨天一整天也都没有仔细看过。上铺的木板跟我头顶很接近，我的头发已经触碰到它，我这才发觉自己是略微半蹲着的。旁边的大棉被已经被扫到了一边，连着枕头一起散发出一股成熟的味道，我盖着的一直是小白给我的一张纯棉的毯子，一点味道都没有。手攀在上边床板看了一眼，那些杂物全部都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床板上放着一张席子和枕头，也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难以想象他就在上面睡了一夜。

照片是用透明胶布贴着的，有些跟随着照片已经一块发黄。墙上还有几处粘胶布留下的印记，可见有些照片的位置时常被调整。灶台那边传来一阵阵炒菜的香味，还有铲子在锅上翻炒的声音。我一张张看过去，对小白舅舅的模样有了个印象，很多早年照片都穿着牛仔裤和大皮衣，戴着墨镜，头上一堆港式厚厚的头发，有几张还是跟摩托车的合照，每一辆都不一样。墙上还有从小到大小白模样的变化，在一张上边有些边缘的发青的照片中，我看到有个女人站在还是小孩的小白旁，不知道那是不是她母亲，那个女人在照片墙中只出现了一次。

在中间是几张没有任何人物的风景照，不属于大自然也不属于对童年场景的回忆，只是现代性的大桥大楼，说不出来的熟悉，我不知道小白对深圳的城市风景这些感兴趣，直到我看到了广州塔。

“我不是还闻到热狗的味道。”桌上的几个碗碟冒着热气，白色的米粒漂浮在白色的粥中，被白色的瓷碗壁映照着，煞是好看。我多久没正经喝一碗白粥了。

“焦了，他妈的，两根全扔了。我以为冰冻的要煎久一点，一翻面就黑了。”他脱下围裙坐了下来，“我以为你今天会一直睡。”

“干嘛这么说。”

“你昨天不就是一直睡。”

“感觉一直昏昏沉沉。”我叹了口气，用勺子擓下大块菜脯蛋，或许是头昏脑涨的原因，力气有些大，勺子跟碟子发出咣的一声。我迟疑了一下，他并没有在意。

“身体不舒服吗。”

“那倒没有。”

“你早上刷牙了吗。”

“刷牙？没有。”

“那你昨天还叫我给你准备。”

我转过头去，这才看到床边桌上放着牙刷和洗漱杯。

“算了，就当给你省了一套。”

“有啥可省的，家里还有很多，这都是我舅去住那些大酒店顺回来的。”

“你那些东西都收哪去了。”

“什么东西。”

“就上铺床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