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时候的他（1 / 1）

高三开学时，三（4班和高一高二的那些经历，林夜已经零零散散的差不多都写完了。实在没有什么可写了，他就给不知道有没有转学的范雨佳写了一封不知道何时能交给她的长信，每次想写了就写上少则几句话，多则一两千字，然后在后面标上当天的日期，结果一不小心就写了二十多天，最终写出了一万三千多字。这还是他出乎意料地见到了范雨佳，选择了草草收尾的缘故。如果没有见到范雨佳，他完全有可能用时更久把那封信写的更长。

林夜见到范雨佳，是在中秋节过后开学去学校的路上。

那天下午的天色有些阴沉，虽然看上去极有可能下雨，但是林夜没有带伞去学校的习惯，还是像往常一样没带伞就离开了家。他在村子西头的始发站上了公交车之后，天空中很快落下了稀稀拉拉的雨点。听着雨滴砸在车顶上的声响，他暗暗祈祷雨不要下大，最好下车的时候能停下来。可是天不遂人愿，公交车启动后，眼见着车窗外的雨点越来越密集，他只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反正天还不冷淋个湿透也无所谓，不过是到宿舍换身衣服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车开到邮局西边停了一下，范雨佳收了雨伞上了车。林夜看到她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的头发剪短了，看习惯了她绑着短马尾的样子，他简直有点不敢眼前的女生是她。范雨佳看到林夜，先是大大方方地笑了笑，然后坐到他斜对面的位置上看着他说：“你现在在哪个班里？”林夜平复了一下心绪说：“我在三（4班。你呢？转学了吗？报的文科还是理科？”范雨佳回答说：“我报的理科。还没转学，现在在二（1班。”林夜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接着，陆陆续续有乘客上车，两人之间很快站满了人，就成了一路无话。到了马庄转盘，有不少乘客下车，范雨佳也跟着站了起来，林夜明知她不会下车，却还是紧张了一下，等到该下车的人都下去了，她又坐会了原来的位置，他悬着的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两人在西关十字路口下车时，雨下得正大，他们就像其他人一样跑到了最近的一家商店门前避雨。站在那里看了会儿大雨，范雨佳看着林夜说：“咱们班又有两个人去你们学校了。”林夜好奇地说：“谁呀？”范雨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说：“你还记得杨晓丽吗？”林夜点头说：“你以前的同桌是吧？”他能清楚的记得杨晓丽，可以说完全是老肥的功劳。在新集一中因为“非典”而封闭的那段日子里，有天晚上，老肥躺在课桌组成的床铺上，脑袋一抽地喊出了那个无绳电话的广告词：“喂，小丽啦！”惹得宿舍里的人一阵哄笑，张喻顺势造谣说老肥喜欢杨晓丽，还威胁他要把此事传进班里，把老肥吓得苦苦哀求一口一个大哥，就差没跪下来喊张喻大爷了。范雨佳笑了说：“就是她。她也复读了，现在在你们那儿上高二。刘珍也去了北院。你见过她俩吗？”林夜摇头说：“没见过。”范雨佳想了想说：“你知道林苹在哪个班里吗？”林夜笑笑说：“不知道。”听范雨佳的语气，他以为她知道林苹在哪个班里，想着过几天去南院找林苹正好能省点儿麻烦，然而事情却跟他想的不太一样。范雨佳惆怅地叹气说：“我也不知道。”林夜无言以对：给了我那么大的希望，却说你也不知道，调戏我呢？

等到雨下的小了些，带伞的人陆陆续续的都离开了，范雨佳把伞递给林夜说：“你个儿高，你来打伞。”林夜接过伞把伞撑开，和她一起走进了雨中。刚走到路中间，范雨佳猛然拽住了他的衣服，用的力气大到让他生生止住了即将迈出的脚步。林夜疑惑地看向她，发现她正微仰着头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眼神中的紧张和关切好像带着惑人心魄的魔力，居然令他出现了短暂的失神，仿佛突然间坠入了梦境里，时间停止声音消失，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他俩在不言不语地看着彼此，直到一辆汽车从南往西转着弯儿从两人前面不远处缓缓开过，他的感知才骤然恢复正常。接着，范雨佳避开了他的目光低下头没有说话，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林夜心里的感觉则十分古怪，不明白方才怎么会出现那样的错觉。然后，他们就沉默着继续往前走去。快到西关桥的时候，雨突然又下大了，风也跟着来凑热闹，林夜尽量不着痕迹地把伞往范雨佳那边倾斜，却没能在歪风斜雨中把她护住。过了西关桥，范雨佳看着在网吧门口避雨的人群说：“咱们也等等再走吧？”林夜点了点头，跟她一起去了网吧门口。收了伞在人群中站定了，他才发觉自己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半边，偷偷地去看范雨佳有没有淋到雨，发现她的情况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这让他感到心疼的同时还难免有些愧疚。那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儿就成了稀疏的雨点，两人离开网吧门口，还没走到三高路口雨就停了，太阳也在前方的天空露了脸。范雨佳没好气地笑着说：“这雨下的可真是时候！”林夜无奈的附和说：“就是！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咱们下车的时候下大了。”三高路口有积水，他就跟着范雨佳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万隆中学西边的那条胡同才跟她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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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高考过后见到林苹，林夜就一直活在那次相见的阴影中，每次回想起林苹当时的表现，他都感觉心里像是扎了一根拔不掉的刺。高三开学后，在给范雨佳写那封长信的同时，他也在时不时的思考怎样才能走出那片阴影、拔掉心里那根刺。想到最后，他决定去南院找林苹：心病还须心药医，用见到她来消除自己的耿耿于怀。

对当时的林夜来说，要去南院见到林苹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好在大多数事情只要愿意去做，办法总比困难多：不知道南院在哪儿，他找了高二时在宿舍里混的最熟的一个哥们儿胡纪伟带路；不知道林苹在哪个班里，他打算到了南院先打听文科班的位置，再在几个文科班里找林苹，反正文科班比理科班少的多，最多也就三五个，一个班一个班的问过去，不愁找不到她。

在见到范雨佳的那个周末，林夜和胡纪伟一起去了南院。两人刚走进南院的校园，就有一个男生迎上来说：“同学，我想问一下，二（7班在哪儿？”胡纪伟忍不住笑了说：“我们也是来找人的。”接着，就是他们去问别人了，可得到的回答却不太靠谱，有人说高三的文科班在五楼，也有人说是在四楼。他们到四楼和五楼转了一圈，发现四楼没有一个教室挂的是高三的班牌，五楼倒是有一个高三的文科班，然而在那里问了两个学生都说不认识林苹，只打听到了另外两个文科班在三楼。两人下到三楼到那两个教室外面看了看，林夜并没有找到林苹的踪影，转回楼梯间的时候，刚好有一个女生从三（8班里出来，胡纪伟加快脚步走上前说：“林苹在班里吗？”那个女生说：“他出去了。”林夜闻言终于松了口气：可算是找到了，等吧。

两人站在三（8班外面等了一会儿，胡纪伟不耐烦地说：“她怎么还不来啊？你进去看看座次表，看看她坐在哪里。”林夜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走进了班里，也不管下面的学生怎么看自己，只是紧张地抓紧时间把讲桌上的座次表上的名字一个个看过去，希望那种折磨能早点结束。当“林庭”两个字映入眼帘之后，他果断地转身走出了教室。胡纪伟看着他说：“找到了吗？”林夜哭笑不得地说：“没有。人家说的可能是林庭。”胡纪伟没有理会他的纠结，继续催促说：“赶紧去三（7班看看，别浪费时间。”已经有了一次经验，林夜也豁出去了，立刻动身去了三（7班教室，结果他还没有从座次表中找到林苹的名字，就听到下边有个女生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林夜？”他抬起头来忍不住笑了：原来林苹居然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两人走出教室，胡纪伟竟然不声不响地消失了。林苹看着林夜说：“范鸟怎么没来？”林夜想了想说：“她们学校的大门下午好像不开。”三高周末的下午只有两节课，不仅剩下的时间学生可以自行支配，而且进出学校也比平时更加自由；万隆中学的周末似乎还是跟平时一样，林夜在周末的下午经过万隆中学的时候，从来没见万隆中学的门打开过。林苹好奇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班里？”林夜心想我要是知道就不会找这么久了，却只是笑着说：“碰运气找过来的。”林苹笑了说：“正好也该吃饭了，到学校外面吃饭去。”林夜跟着她边下楼梯边说：“前几天过来的时候，我在车上见到范雨佳了。她现在还在万隆中学，分到了二（1班。”林苹看了看他说：“她报的文科理科？”林夜回答说：“理科。”林苹点头说：“嗯，她以前好像说过。”到了楼下，林夜发现胡纪伟正在校园里漫无目的的闲逛。胡纪伟看到他和林苹，鬼鬼祟祟地走过来跟在林苹身后拿手比划了一下。林夜感到有些无奈：胡纪伟问过林苹长得有多高，他也不清楚林苹的具体身高，只是觉得林苹好像只比他矮了一点点，所以就跟胡纪伟说“有可能比你高”，胡纪伟显然是不服气了想验证一下。林苹从林夜的表情中察觉到了异样，就回过头往身后看了看，胡纪伟想要装成陌生人走开，却还是被她看出了端倪。她看着林夜说：“你认识他？”林夜笑笑说：“我不知道南院在哪儿，让他带我来的。”林苹笑了说：“那走啊，一起去吃饭，人多热闹！”胡纪伟只好跟他们走在了一起。

林苹想了想说：“我们刚考过试。”林夜忍不住笑了说：“我们也刚考过试。你考了多少分？”都是三高的学生，考试当然是同时考的。林苹十分笃定地带着点儿小得意说：“肯定比你考的好！我现在的状态呢，每天除了去吃饭就是在班里学习，无聊死了。”林夜被噎了个半死：你问都没问，怎么就知道肯定比我考得好呢？林苹看了看林夜和胡纪伟说：“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呀？”胡纪伟无奈地笑了说：“第一次见面，有什么好说的呀？”林苹也笑了说：“林夜老实，他交的朋友也老实。”林夜下意识的想要反驳，说我老实我认了，说他老实是因为你不了解他，可是话到了嘴边，却笑了笑没有说出来。

出了学校，林苹带林夜和胡纪伟去了一家包子铺，她要了三碗粥、两笼包子。一笼包子有十个，胡纪伟看到包子的个头不小，觉得吃不完就拿去退了一笼，结果三个人也只吃了七个包子。林苹看着他们说：“你们的饭量也太小了吧？上次我们三个女生要了一笼都没够吃。再吃点儿！”林夜笑着说：“你们吃吧，反正我是吃饱了。”胡纪伟也笑着说：“我吃好了。你们把这几个吃了，别浪费。”林苹一本正经地说：“不吃了，保留点儿淑女风范！”最后，那三个包子就剩下了没吃。离开时，林夜先去了门口找老板结账，可是十块钱都递给老板了，林苹又追过去给老板一张一百的说：“别收他的钱，我来付账！”林夜看着她说：“我这里有零钱，你就别争了。”老板两只手分别拿着他俩给的钱，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们左右为难。林苹没有让他纠结太久，十分强悍地从他手里夺过林夜给的那十块钱说：“找钱！”林夜顿时服了她了：刚才你还说保留点儿淑女风范，现在你怎么不保留点儿淑女风范了？老板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转身从抽屉里找钱给林苹。林苹拿到找回的钱之后，把那十块钱又还给了林夜。

离开包子铺之后，林苹四处张望地看了看说：“去哪里玩会儿呢？这附近也没什么好玩的。”胡纪伟看了看天色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林苹就送了他们走了好一段路，他们劝她别送了，劝了好几次才把她劝回去。

林苹回去后，胡纪伟数落林夜说：“你就不会提前把钱付了吗？笨！”林夜的人际交往能力一直都很差，面对这个“笨”的评价也就没有反驳，算是选择了默认，并且暗暗把“笨”前面的话记在了心里，觉得学到了一招。胡纪伟见他反常的没有回怼，嘿嘿地笑了说：“我觉得她长得也不是多好看嘛，还没有王晨晨好看呢。”王晨晨是二（1班的一个女生，长相很清秀，有种妖里妖娆的气质，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林夜没有跟王晨晨接触过，对她的印象却差到了极点，因为她不仅拒绝了胡纪伟的追求，还拿着胡纪伟写给她的情书向人炫耀。在他看来，这种女生不是蠢就是坏，而且还低俗。所以，听到胡纪伟拿林苹跟王晨晨比，他当即气愤难平地反驳说：“我觉得她比王晨晨好看！”在他的意识里，王晨晨根本就不配跟林苹相比，她的长相是不差，可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性格和气质，都比林苹差了太多太多，两人完全没有可比性。胡纪伟显然看出了林夜的不满，大概是怕林夜揭他的伤疤，就笑着打哈哈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情人眼里出西施，眼光不同、眼光不同……”这话林夜倒也认同，却还是感觉很不舒服，毕竟他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评论林苹的长相，可是胡纪伟给出的评价实在让他很不满意。

***

见到林苹之后，林夜觉得写给范雨佳的那封信写的够长了，就写了首词作为结尾——

且放声高喊：“青春无悔，全力为梦想而战！”那管他前路艰险，顶风迎难，再苦再累无怨。

待到明年，将才华尽展。万马争过独木桥，我一人当先。折桂为冠，给自己加冕！

——词是原创的，词牌名也是原创的。那时候的他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敢写，并且一度坚信他能够在高考中创造奇迹。当时的他还不知道的是，想要在高考中创造奇迹，实力和运气缺一不可，可是这两样东西，当时的他一样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