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陌生碑 第十三篇 镜花水月（1 / 2）
此时的楼外，烟花灿烂，吴封霪正与郭宏韬聊着天。两人大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受，郭宏韬的文辞涵养极高，无论吴封霪和他说怎样的文赋，他都是对答如流，而且总能借着继续侃侃而谈，还说了不少关于封国、陈国的国情不同，知识渊博，使得吴封霪觉得他既有那些老生们一样的满腹经纶，又有独属于少年的开朗和意气风发，加上他迷人的外表，实在很难不让一个正值情意渐浓时期的女子心动。又是林城的烟花节，满城都是浪漫气息，很难不让人为此而触动，情愫由此蔓延。吴封霪道：“其实，我也曾在梦里见到过你，如今见到你，我曾以为是梦。”一瞬间，无数朵烟花在空中绽放，绚烂多彩。
此时的林城城楼，驻守的士兵们其实也无心看守，一来林国这九年来没有一点战争，除了国中最为精锐的月牙飞骑，其余的基本都是半散养的状态，林国中央削减军费开支，保障与封国的贸易合作，以免给了陈国可乘之机，而这本来就是封国瓦解钱国离岸制衡的策略之一，同样也设计过大量政策针对林国。封国政府每年都会拨款在林国各处开设学院，把各种东岚传统的学说在林国大量宣传，又拿捏了林继德害怕武将专权的心理，连着四场离间计之后（详见《世纪·君主篇》，林继德自己也是大量换将，提拔文人领兵，以至于如今的林国基本上只有月牙飞骑能够应对战争，其余的根本不够看。而这些守卫林城的士兵，并没有任何守卫帝都的自豪感，相反他们只是因为在此守卫能领到更多的津贴，仅此而已。
看着漫天的烟火，以及穿梭街头的男女，一名士兵道：“你说，这普通百姓都成双成对，我这都快要而立了，连个老婆都讨不到，家里老人家身体不好，也没人照顾，真怕就突然出事了，这服役期限又长，毫无盼头。”另外一人道：“就是，皇上自己都是吃好喝好，反正饿不着，咱们这些当兵的，累死累活，还不得好脸色。”还有人道：“听说封国的福利特别好，而且那里的经济发达，就算当不了兵，干点别的总能糊口，要是找个女的，不就定下来了，有了钱再把父母接过去，不比在这里活着有意思？”
先前那人道：“说的对啊，现在林国有求于封国，出去的政策管得松，想走就走，要是哪天变天了，就不好办了，咱这种小人物，还是要抓时机。”说着说着，几人不禁义愤填膺起来，不断数落林国政府的无能，憧憬着去到封国的美好生活。几人没有注意，在城楼边上绽放的烟花有些变化。突然，一颗硕大的火点落在城楼之上，火舌瞬间四下舔舐。士兵们惊慌失措，开始往城下冲去，顿时混乱，开始自相踩踏。接着，又有火点落在楼上，整个城墙都是火海。士兵们大喊道：“有敌人偷袭，速速来援！”街上此时已是一片慌乱。
此时的欣情楼中，唐赋康正下到楼下，往人群中钻去。很快，他一拍一名男子肩膀道：“从往，你藏得够深啊，来到林城还这么低调。”那人回头，正是沈忆，他脸上依旧挂着那一抹亦真亦假的笑容。见到唐赋康，他也有些惊讶，好像没有缓过神来，适才似乎是在专注于台上的表演。沈忆道：“仲安，你也在此？想来也是，姹婷也在，你在也不奇怪。”唐赋康道：“怎么？姹婷这一舞，是让你刮目相看呢？还是印象加深了？”沈忆哪里不懂其中的调侃，于是道：“要是如此说，倒是刮目相看了。先前只道姹婷活泼好动，武艺高超，哪料也是这般才情横溢，确实未曾料到。”
唐赋康道：“看来我们的涅国太尉是要铁树开花了？”沈忆道：“仲安兄，你这是话里有话啊。如今我涅国情势不容乐观，启国联合董国、宝国屡屡骚扰我国南境，百姓是困苦不堪，我身为国中太尉，哪里有空去以自己为先？”唐赋康道：“一个大国的太尉，出现在别国的都城，难保不让人多想啊，何况还是在这酒楼里面，要说没什么事，我是不信的。”沈忆道：“的确是皇上有所嘱咐，仲安兄这是要打听一番。好回去告诉染影台？”唐赋康笑笑，正要回话，就闻得街上大批的人喊叫，显得十分混乱。门口有人喊道：“不好了，佣兵闯城了！”一听这话，酒楼之中一片混乱，无数适才还在为岐章美貌沉醉的人这下立即四散奔逃，因为林国与幽国接壤，很多混迹不下去的沙方的佣兵时常会进犯林国，谋取生存，只是，这一次直接冲入了林城，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
沈忆和唐赋康亦是如此想法，当即回头，见到门外已是火光冲天。沈忆一惊，道：“今晚是西北风，若是任凭火势蔓延，整个林城都要遭灾。”原来，这座欣情楼处在林城的西北角，这里离海边较近，很多入境的外地商贾都会在此歇脚，如今显然是有人刻意在西北角点火，火势自然顺着风向直接烧遍整个林城，无须他们再来操心。唐赋康生性善良，念着无辜百姓的安危，没有多想，道：“从往，你在里面组织这些人从东南两边的门出去，往城后边去。”同时，已经冲出酒楼，瘦弱的身子立即被漫天的火光埋没。
楼上的陈韵欣见了，对安琳道：“马上走，这里不安全，等下你要跟紧我。”而蔡御风关心宋宁，这下也立即冲下楼，往岐章身边过去。后者见他过来，道：“来的正好，我看这火是有问题，你看好她，这人现在是醉得不成人样了。你们往城中心的皇宫那一片去，虽然进不去，在周边也是好的，皇宫的防火措施毕竟不能与普通人家相提并论。”说完，将宋宁连着琤琨琵琶一并递给蔡御风，自己抽出腰间零葬剑，往街上过去，毕竟吴封霪还在街上，她不放心。果然，街上已经乱作一团，火焰在城中随意燃起，吞噬一切。岐章焦急寻找着吴封霪的下落，却只见到一片火海，以及逃命的男女，却偏偏没有吴封霪的身影，她一个人，能到何处去？
不过，对于岐章来说，这肉眼寻不到的东西，不代表就无能为力了，毕竟是生来的异瞳，她本就不惧此般情况。紧闭双眼，一瞬间一股灵压散开，在城中探寻。岐章左眼显得是淡粉色，名为“噩蜃之眸”，右眼显得则是深紫色，名为“圣仁之瞳”。左眼能够制造或大或小的幻象，而右眼则是可以通过瞳术直接将内力压缩送入人体中，因而岐章又被称为“幻阙蜃灵”，加上她师承于启明子的临霄剑道，配上那一柄不输于神兽之剑的零葬剑，若说与雪花仙人蔡曮曭平分秋色是无人怀疑的。这下她用出左眼的灵压探路，直接去找吴封霪的气息，这是修习灵道之人独有的技能，将自身的灵压用于探寻，何况岐章还有无与伦比的瞳术作为支持。
很快，一股熟悉的灵压显现，正是吴封霪，但是奇怪的是她身边还有另外一道灵压，是一名男子。岐章立即紧张起来，轻功展出，飘了过去。这边吴封霪和郭宏韬正在相谈，就见城楼上火光四起，接着烧到了整个街上，人群四散奔逃。郭宏韬眼见火势太大，且西北风强劲，逃是难以逃过的，于是找到了林城中的一座石制的古钟楼之中，两人又都是习武之人，屏气之功是异于常人的，火焰烧过去，也没有什么损伤。感受到阁主的气息，吴封霪很是惊喜，道：“文谋，我们阁主来了。”说着，推开钟楼的门，果然见到了岐章那一张精绝的面容，此时多了几分担忧，大抵就是为了吴封霪。岐章道：“孟霖，这里全是火，佣兵杀进来了，我们快走。”说着，很是警惕地看着一边地郭宏韬。吴封霪忙道：“阁主，这是我新结识的朋友。”郭宏韬也很是配合，道：“在下郭宏韬，字文谋。”岐章半信半疑，道：“朋友？”但也没有多说，毕竟城中已经火海四布，佣兵们冲入其中疯狂砍杀。
三人离开钟楼，大火立即扑面而来，岐章气功一震，弹开火焰，道：“现在火势已经蔓延到城中心了，我看皇宫那里的墙面都是防火漆体，往那边走。”几人于是向林城中心的皇宫奔去，而街上已经有大量的佣兵开始砍杀百姓，店铺中也遭到劫掠。郭宏韬这时道：“这些人身上有湿牛皮，而且放火的位置选的恰到好处，这不是一般的佣兵自发的抢掠，是有人在背后谋划。”岐章道：“你如何确定不是佣兵中有了一个领头的。”在来到林国之前，维洛人的酋长就曾经告诫过岐章几人，沙方的佣兵连封国的边境都敢骚扰，林国更是不安全，要岐章等人在林城中转之后立即往南去封国，哪料这下就直接遇上了。郭宏韬没有理会，只是往前奔，而路上不时有惨叫传来，那是佣兵砍杀所引起的。
这边安琳跟着陈韵欣从酒楼的东门冲出去，街上已经全是佣兵，林城的守卫正在与之战斗。这一次佣兵的袭击太过突然，林场根本没有充足的守备力量。陈韵欣道：“这些人不可能大张旗鼓越过林国边境还不被发现，往常就算是打到了林城之下，也是已经惊动了林国朝野，做好了准备的，如今这般神不知鬼不觉，一定有人精心策划多时了，想来佣兵们还是为了劫掠而来，但是那人怕是另有所图。”安琳道：“可是他给佣兵就已经很多佣金了，这下还任凭他们自己抢掠，他能有什么好处？总不至于想着灭了林国吧。”陈韵欣道：“怎么可能，封国和涅国都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灭掉林国，这些佣兵根本不够看，但是这人说不准是冲你来的。”安琳一惊，但是却觉得眼前有些恍惚，猛然见到有人朝自己过来。
陈韵欣一见，立即抽出梦宵剑，但来人却是伸出一套钢爪，缓缓靠近。安琳大惊，因为这个武器他太熟悉了，正是刘寂殇。那人开口道：“我的小公主，你怎么就自己走了呢？刘叔找你找得好辛苦。”声音阴沉，应证了安琳的猜想。但是安琳觉得头痛欲裂，跪坐在地，陈韵欣也是如此，只是她毕竟武艺高超，没有倒地。这时，一阵筝声传来，加剧了二人的头痛。刘寂殇很是得意，道：“这可是专门为你们提炼的络蛊，好好享受吧。”说着，直接命人扛起安琳，准备离开。但是陈韵欣何许人也，生性不服输，又是侠肝义胆，加上又有心要护着这位同为公主的妹妹，哪里就依。忍着剧痛起身，挥剑就往刘寂殇看去，但是立即被另一男子拦住，却是当初在犄山与亲会上现身与唐赋康打斗的刘寻蠥，只是对于陈韵欣来说从未见过。
刘寻蠥见到陈韵欣娇媚的韶容，立即调戏起来，道：“姑娘这般美貌，平日里是多有人缘吧，不如算上在下的一份，在下就考虑放你一条生路。”陈韵欣只是冷冷一笑，如同岐章一般，她每每溜出皇宫，在江湖上总是因为美貌受到不同男子的调戏，甚至将她与青楼里的妓女放做一类，这使得她很是恼怒。梦宵剑剑锋顶出，顺势两连蹬踹，往刘寻蠥下盘去攻，陈韵欣就在江湖，一眼看出刘寻蠥身材高挑瘦弱，下盘定然不稳，于是如此去攻，后者果然只能往后，但是陈韵欣剑锋收回，一个回身，又是够脚，直接把刘寻蠥双腿缠住，锁在原地，同时梦宵剑近距离轻轻一划，将其右臂带出一道伤痕。刘寻蠥吃痛，但是根本使不上力，陈韵欣用的是东岚古武术中的绞盘，和新大陆方涯的柔术颇有相似，依照她使出的形状来看，应是后面她将二者进行了结合，这下力到气至，锁住刘寻蠥乃是轻松。随后直接一招擒抓，捏入刘寻蠥后背两条肋骨中，顺势往外带，一阵断骨声清脆响起，伴随的是刘寻蠥撕心裂肺的惨叫。刘寻蠥虽是用毒的高手，但是心术不正，基本的武功却是不扎实，这下遇到的又是拂虚道尊的关门弟子，自然不敌。要知道当初道尊就是靠着一手诡变多端的擒抓术，在江湖上闯出的名号，刘寻蠥自作聪明的贴身短打，恰好让陈韵欣施展所长。
被直接锁住，这下刘寻蠥是攻守皆难，完全找不到回击的机会。但是陈韵欣依旧感到头痛，刘寂殇络蛊的影响极大，而刘寻蠥本身就是用毒的高手，其周身始终缠着一层毒雾，平日里他拿特制的长袍罩住，以免误伤，但是今晚显然是要行动拼杀的，故而是任凭毒雾散出，虽说这样的毒雾不算致命，但是对于已经受到络蛊大幅度影响的陈韵欣来说，却是雪上加霜。原本这样的绞术一旦形成，刘寻蠥是必须断掉一条腿的，要是处理不好，就此殒命都是可能的。然而这下受到削弱，难以使出力，于是双腿逐渐无力，刘寻蠥趁机挣开束缚，但是由于被取掉两块肋骨，他无力走远。陈韵欣一腔怒火这下一定要发泄出来，梦宵剑提起，直接斜劈，若非刘寻蠥稍微躲闪一下，就是人首分离的下场。
眼见安琳已经被抓走，陈韵欣索性也不去追，直接要抓住刘寻蠥准备换人，但是周边已经聚拢了不少天炙阁的弟子，围上来就砍。陈韵欣露出左臂的软甲护手，这是她行走江湖以来养成的习惯，平日里藏在衣袖之下，以应对不同的突发情况，这下这护手就如盾牌一般，将刀剑悉数挡下。随后连劈带斩，脚边顿时就是数十名带伤的天炙阁弟子倒下，曼妙的身姿往前继续进逼，但是络蛊持续生效，整个经络都开始紊乱，而刘寻蠥顺势再丢出四瓶毒烟，这次的毒雾就是为了致命而去的，尽管陈韵欣立即屏住呼吸，还是让毒雾进到体内，整个五脏六腑都开始腐败，而且附着在表层的毒雾更是将她白皙较嫩的肌肤腐蚀成狰狞的青紫色，满是坑洼，想来就算这一次陈韵欣侥幸活了下来，也是要面对毁容的代价。看着安琳被抓走的方向，陈韵欣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另一把剑上面，心道：“安琳，抱歉了，是姐姐的不好，没能护住你。”
另一边的安琳则是完全陷入了昏迷，一个没有武学基础的人，哪里扛得住络蛊的威力。刘寂殇带人来到城外，已经有一人等待，正是潘曜灵，刘寂殇道：“这里的佣兵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销轮教他们过来了，真会挑时候。”潘曜灵道：“不是他们，另有其人，我怀疑有别的人在故意策划这一场事情。”刘寂殇道：“先不管这些了，你看着她，子蜕（刘寻蠥之字那边好像有点麻烦，那女的会绞术，要不是事先中了络蛊，只怕我们两人都不是对手。”潘曜灵道：“快去快回，别的人都不重要，接应回来就走。”刘寂殇带着几名长庆门的人赶回了城中。此时，林中却是极其静谧，与城中的混乱显得格格不入。潘曜灵看着那一把断魂筝，不禁一笑，总算是要成功了。忽然，数十把碎刃逼来，她连忙闪躲，但是一道身影立即往安琳身边过去，来人手里握着一根铁棒，两下直接将看守安琳的人打翻，顺势抓住捆住安琳绳子，拎起就走。潘曜灵顺势出手弹出扰魂音，一霎怔住了来人的脚步，随后提着短棍去抢人，周边的弟子也靠了过来。
来人的身形很是窈窕，大致是个女子，潘曜灵却是不敢大意，一招“明霜微落”连着敲打，直接冲着来人的首部去，这要是中了，对方非死即残。但是来人反应迅速，将棒端立于地上，撑住身形就是反踹，将最前的一名长庆门门徒踢翻，腰间短刃出手，顺势将后面门徒持刀手刺伤，左手放开铁棒，拉住那人，往前狠拽，同时右脚直接踢到其右边腋下，但听肋骨断声响起，那人随后惨叫倒地。而潘曜灵的断根，则是占不到上风，来人手中的铁棒比之长了两截，她哪里碰得到，这下交手几个回合，全是吃亏，只能后退，而安琳就在来人脚边，又不甘心放掉。两人就如此僵持着，但是林中又有声响，一名蓝袍的蒙面男子显出了身形。
且说蔡御风抱着宋宁，也从酒楼南门冲出，此时街上尽是缠斗的佣兵和林城卫兵。宋宁这时酒大概醒了，一见是蔡御风扛着她，立即挣开下来。蔡御风道：“老大去找孟霖了，我们先去皇宫那边吧，林继德毕竟是武林中的高手，也好商讨一下对策。”宋宁却是一直在回想之前醉酒时见到的那一名男子，难道真的是他？他见到自己的第二次，竟然就是自己醉酒的模样，想来着实令人发羞，不过眼下火海四起，的确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于是道：“现在他们肯定不好找，我们去了皇宫也就是在外面，不如回去找到他们，毕竟安琳的身份很是敏感，光是宁音姐姐一个怕是不够。”说着，拿起琤琨琵琶就往回走，蔡御风知晓她的性格，加上由于事发突然，原先的人手都分散了，他们两个去到皇宫的确做不了什么，不如回去找到岐章，只要她在，一切就有转机，于是也跟了上去。但此时，一阵龙吟传来，响彻整个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