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阴阳（4）地狱（1 / 2）

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脚、腿、躯干……我身上所有的感官好像都消失了，或者说，像是被无形的力束缚，不能动弹。这感觉像是身在无重力的太空中下沉，无助、恐惧、紧张，所有的负面情绪似乎都在这一刻爆发。

一切又随着逐渐朦胧的意识渐渐消失——我，死了？

我开始无法思考，只有视线还在贪婪地留恋这渐渐缩成一点的景象。那里也是朦胧一片，黑色的雾、有几个高大的轮廓、倒在地上的人影、以及一团团高速移动的颜色更深的阴影。

我大概和其他人一样，也死了吧。

一种久违的解脱感和安逸感用上心头。再也不用为了生存而发愁，再也不会为死亡而恐惧，再也不是被囚禁在充满猎食者的可怜老鼠，再也……又感觉到一丝遗憾，毕竟没能为她报仇。

刚才下沉的感觉消失了，我又似乎在向上升，感觉飘飘忽忽，有一股气流，将我向上吹着。

我好像离一张张闪过的画面越来越近，毫无顺序的画面，我却记忆犹新。我看见她过17岁生日，带着已经褶了许多皱的生日帽，面对一大块胡乱涂抹上奶油的面包许愿。她闭着眼，十指相扣，虔诚地朝它许愿，蜡烛虚弱的火光点亮了她红晕的脸颊，也被四周的黑暗吞噬；我看见我在她的怀里默默哭泣，师傅因旧伤复发的弥留之际，用最后的力气摸着我们的头，微笑着，用虚弱的声音留下一声永别；我看见她在我眼前奔跑的身影；看见她的笑容……画面一个接一个飞速闪过，我有点应接不暇。

琳琅满目的黑市、肮脏邋遢的酒鬼、漆黑神秘的小巷、冰冷无声的金属房间，这些仿佛在一瞬间出现，又在下一个瞬间消失。

最后，是一个黑漆漆的枪口和一个模糊的声音：“想报仇就来找我吧，小子。”接着，是一阵枪响，伴着轰鸣，是她虚弱的声音：“阴阳，好好活下去。”

我猛的睁开眼睛，惊魂未定般大口喘着气，扭着头，呆呆地看着前方。无助感依旧存在，同时又多了一份绝望。

在生死的边界飘荡的感觉可不好受，但眼前的景象竟让人有点想念地狱：沉重到让人窒息的雾裹住了一切，黑色成了视线里的主色调。近处深黑的建筑物的轮廓或者稍远一点的更黑的东西，也有像是混合了黑色的橙黄色火焰在什么东西上跳动在，最清晰的莫过于眼前的，还在向四周蔓延的在雾中显得暗红的鲜血、散落在地面上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和肉块。空气里是混合刺鼻的汽油味，血腥味，火药味其他什么恶心的味道。

我的右手捂着腹部，因血腥场面而翻江倒海的胃，让我连连干呕。终于消停一会后，刚想用右手从地面上撑坐起来，一阵剧痛瞬间贯穿全身，这时我才想起右手脱臼的情况。

“呜啊”神经仿佛递出撕裂声，我咬着牙，尽量不发出声音，耳边响起沙哑的像乌鸦与马嘶混合的怪异声，回应孑然一身的我。

“呜”我忍住剧痛，艰难地翻了一下身子，用右手撑着躯干，弯起腿，从躺着变成蹲坐，汗水立马爬满我的身体，大喘几口气后，又屈下腰，再次用左手撑着地，把无力的腿撑起来。

只是，站起来后，看到的依旧是无尽延伸的黑雾，更多的深黑轮廓和更多的血泊和肉块。

呜呕——又是一阵干呕，沉重的头联着酸涩的神经，眼睛变得酸痛，两条腿也从毫无知觉回复到麻木的感觉。大脑一片混乱，只觉得有死里逃生的运势，还有半点孤独，一如他们离我而去后的苟活。

刺痛感遍布了全身，像是身体经历超负荷的剧烈运动后的反抗。我只依稀记得，自己正扶着脱臼的右手靠着墙挪动，头顶的蓝色屏障突然闪了一下，然后是噗嗞不断的噪音，四周的人都慌张地四散奔逃。几秒钟后，屏障发出刺眼的亮光，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屏障消失了，剩下的玻璃骨架发出喀嚓喀嚓的悲鸣，接着是从破洞涌进的浓雾，如海啸般吞噬这一切。黑雾裹挟在刺耳的鸣叫，推起强大的气流，把我掀翻在地……等我醒来，眼前便是这样一幕了。

渐渐的，刺痛与麻木退去，我终于可以挪动双腿，生存的本能趋势我向城中心走去，心存期望有幸存或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