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魁往事(2 / 6)
当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李蓟月感受到了自己有些喘不过气,不停用手抚弄着折扇,克制着想要起身的冲动。可看清了进来的客人,她忍不住失望——一个留着山羊胡的高瘦小老头。那小老头微微施礼,直接坐到李蓟月对面。李蓟月一声“老伯”刚要叫出口,猛然发现那小老头虽然留着山羊胡子,脸上的皮肤却并不松弛,额头的抬头纹和眼角的皱纹也并不明显,真实年龄应该只有四十多岁。
那“小老头”坐下之后,打量了李蓟月一眼,颇为感慨地说:“李姑娘,上次相见,已是四年之前了。”此人说话中气十足,根本不是年老体衰的样子。
李蓟月又仔细看了看那个“小老头”。她一直对客人比较挑剔,从不接待那些看不顺眼的人,虽然因此吃过亏,也丝毫未改。四年前正是李蓟月作为花魁风头最盛之时,眼前的“小老头”更不会有见面的机会。除非,四年前这“小老头”根本不是眼前的样子。李蓟月理了理思绪,轻声开口:“前尘如梦,很多事奴家已不记得。敢问贵人名号?”
那“小老头”点点头:“是啊,前尘如梦……贫道姓秦,姑娘叫我秦道士就好。”
李蓟月一愣:“哦,原来是秦道长。道长来找奴家是……”李蓟月见多了高官富商,也见过来逛青楼的和尚道士。只是,这些人一向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尤其是换了装的和尚到青楼之后会说自己的光头是强者的标识。像秦道士这样大大方方承认身份的例子,不说极为罕见,也是千里无一。
秦道士坦然一笑:“贫道刚才和四娘说好了,今日,就是来和姑娘喝喝茶,聊聊天。”
“聊聊天?”李蓟月哑然无语。她为了那把折扇,耐着性子见客,心中早已想好了敷衍搪塞对方的百种理由,没想到这秦道士却只想聊聊天。
秦道士端起茶壶,在李蓟月面前的茶杯里续上水,又把自己的茶杯加满。他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这么多年了,这儿的茶倒是没变。”
李蓟月抚弄着折扇,心不在焉地回应了一声:“嗯。”
秦道士看向折扇:“顾云汐的扇面,画的多是花鸟,唯独这一幅,画的是你……”
李蓟月的身体一震,声音也有些颤抖:“顾郎!他把这扇子画好之后一直带在身边,为何扇子会在道长手中?!”
秦道士站起来道别,转身走向门口:“因为我和他一样,也是薄情浪子。”
李蓟月看着秦道士远去的背影,前尘旧事涌上心头,不知不觉间泪水花了面妆:四年前,风度翩翩的盐商之子顾云汐在“泠秋楼”主事的引荐之下见到了她李蓟月。她听别人谈起,顾云汐无意仕途,闲来画些扇面在富家公子圈子里流传,只是扇面上从来不画人像。可顾云汐偏偏把她画在了扇面上,还拒绝了愿意高价买扇面的一众公子哥,日夜把折扇带在身边……短短一个月之后,她执意拿出积蓄为自己赎身,随顾郎而去——哪怕他浪子之名在杭州几乎是家喻户晓,哪怕他家里早已有了娇妻美妾。
“月儿,”刘四娘看到李蓟月泪流满面,连忙帮她擦泪,“我本来觉得秦道长挺好玩的一个人,让他给你解解闷也好,这才破例让他见你,怎么他还惹你不高兴了?那明天不让他来了!”
“他明天还要来嘛,”李蓟月擦了一下脸,“麻烦四娘你安排他见我。”
刘四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忘摸了一下秦道士送给她的大银锭。
次日,在李蓟月的翘首企盼中,秦道士却并未出现。同样翘首企盼的刘四娘也没收到秦道士的任何消息——当然,刘四娘盼着的是秦道士拿来的大元宝。
第三天、第四天,秦道士依然杳无音讯。
第五天,刘四娘和李蓟月相对而坐,心中各自暗暗惊异。刘四娘惊异的是,那秦道士看起来其貌不扬,只不过言语有趣出手阔绰,竟然能让李蓟月茶饭不思。李蓟月惊异的是,在“泠秋楼”挥金如土的恩客从来不少,怎么刘四娘会对这个秦道士这么介意。两人心不在焉地聊着天,想着各自的心事儿,直到房门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