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卸甲(3 / 6)
徐子卿跪在地上,他平日处变不惊,哪怕知道即将面临抄家杀头之祸,也并不过多悲怒。
可此时,面对素来敬畏的父亲,在心中徘徊了多日的疑惑终于断随着泪水一齐涌出:“父亲……难道您……果真做了……?”
徐掌兵一震,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淡淡道:“……船之将覆,国将不国,为父,不过是头一个落水之人罢了。”
他没有承认,却也并不否认。
徐子卿最后一丝希望如风中残烛,嗤地一声熄灭。
他知道父亲既然默认了叛国之罪确有其事,那么徐氏一案,已是永无可能翻身。
他惨笑着抓紧了冰冷的栏杆,不无讽刺地问道:“您一直教导我,要做一个立身正直、无愧天地的人,这就是您对我的……言传身教?”
父亲在他二十一岁的生命中,是个坚毅如山的存在,像是年幼时自己的靠山,像是他身在此山怀抱不知高度的山峰,也像是自己终究要攀爬超越过的那座山。
他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意识到过,这座山从此就要倒下。
不止是生死之间的永别,更是多年教育与惨淡真相的冲击。
父亲执掌禁卫军多年,素来洁身自好,有什么理由非要通敌叛国不可?
但他偏就这样做了!
徐掌兵看着面前紧紧抓住铁栏神色苦痛的幼子,苦笑:“哪怕早知结局如此,我亦深恨连累家人,但时光逆转,我仍然会做同样的选择。”
他顿了顿,轻声道:“子卿,这个国,从根子里就是烂的。你看到的睢京繁华、君臣和睦,都不过是雾里看花的表象罢了……”
为臣二十余年,经历过两朝帝王的徐掌兵,说出这一段大不敬的话来,眼神越发冷冽。
再看跪在面前迷茫痛苦的幼子,徐掌兵心中像有一块地方忽然坍塌,一股克制不住的冲动让他猛地抓住冰冷铁栏,语速急切地嘱咐道:“你若能逃得生天,就走!走得远远的!这样的家国,不值得再为它效忠!”
呵,原本以为前朝遗风有望在本朝改观,实际上,这个国家在百年强盛之后,终究是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落。
而那武烈,是个女子啊。
若是个立身正直的皇子,这末世气象,或许终究有得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