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上品无寒门(2 / 2)
周信对洛阳城中宫门放榜一事早有耳闻,今日恰逢其会少不得想要去看下热闹。
他将瘦骡缰绳往葛洪手中一塞,嚷道:“小仙翁,金榜题名也是人生一桩美事,我要去看下金榜上有我江东小周郎的名字!”说罢不待葛洪答应,便矮着身子往人群里面挤去。
周信身形瘦削动作敏捷,又不顾身段一味往里钻,一眨眼功夫便挤到了金榜前。他眼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名字,不要说他自己的名字了,就连一个认识的名字都没有,不由得大感失望。
周信正待要转身出去,却听身后一人说道:“奇哉,怪哉!金榜一百零八人,国子学占了十之七八,太学院不过十之二三。难道天下饱学之士,都尽在国子学不成!”
周信朝那人一看,但见那人年约三十,宽额浓眉神性疏朗,身穿青色士子服,左领处绣有银白色兰花——银兰。
儒家讲究温、良、恭、俭、让,十分推崇品行高洁,是以对生性高洁素雅的兰花格外推崇。太学院的士子们便将银白色兰花纹在青色士子服左领作为标识,称之为银兰。国子学设立后,为了区别与太学院不同,便着赤色士子服,绣金色兰花在左领,称之为金兰。
周信见此人衣上绣有银兰,便知此人是太学院士子。他早听说过太学院与国子学士子们的“金银兰之争”,眼下见这人公然抱怨秋榜不公,料想那些国子学士子们只怕不会善罢干休。
果不其然,一名领上绣有金兰的瘦高士子走上前来,对这人笑道:“我还以为是谁这么酸呢,原来是你李含啊。这也难怪啊,你的酸腐我皇甫商可不是第一次见识。”
说罢,他又指着李含对在场众人介绍道:“我来给大家郑重介绍下,这位公然抱怨秋榜不公平的,正是区区在下的陇右同乡李含。昔日我降下身段好心与他交纳,却在他面前吃了不小的闭门羹。因为他过于酸腐,乡党之人称之为‘酸李’。大家不信的话,可以闻下他身上到底酸不酸!”
“酸李?怪不得说话这样酸溜溜的!”领绣金兰的国子学士子听罢纷纷大笑,对李含上下指点。
“皇甫商,你是吃屎了吗,怎么嘴巴这么臭!”绣有银兰的太学院士子群情激愤,想要上前去为李含受辱打抱不平。
李含面色平静,先是拦住想要冲上去打人的太学院士子,继而转身对皇甫商拱手道:“原来是皇甫兄!看皇甫兄神采飞扬的样子,多半是此番已经金榜题名了?”
皇甫商将头一点,得意地道:“十载寒窗苦读,才得今朝榜上有名。怎么了,李兄你听罢想必会羡慕妒忌恨吧!哈哈哈哈……”
“那倒不会。令兄皇甫重是秦州刺史,你皇甫商能榜上有名,那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李含语带讥意地冷冷望着皇甫商。
“李含,你血口喷人。我兄长是秦州刺史不假,但我能够中榜凭的是自己的真本事。你如果有真本事,自然能够‘锥处囊中,脱颖而出’,让你的名字出现在这金榜之上;你如果有真本事,即便你自己不是士族,你也可以让你的后人成为士族。关键是,你有这个真本事吗?”皇甫商年轻气盛,被李含几句话语气得跳脚起来。
“是啊,我没有真本事,而你凭的全是自己的真本事。”李含语带悲愤,脖上的青筋因激动胀起,几乎要冲破肌肤束缚。
他努力使自己平复情绪,然后指着在场身穿红衣领绣金兰的国子学士子们,大声说道:“还有你们这些国子学的学生们,你们凭的也都是自己的真本事,所以你们不是今年便是明年,定能在这榜上占有一席之地。
你们这种一定能够上榜的真本事,便是你们投胎在琅琊王氏、太原王氏、河东裴氏、颖川荀氏、范阳卢氏这些世家望族;你们这种真本事,便是因为你们的曾祖、祖父、父亲、兄弟都是朝中高官;你们的这种真本事,便是这‘上品无庶族,下品无士族’的九品中正制度。如果我李含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我一定要改变这让寒门子弟无法出人头地的吃人制度。”
李含越说越是气愤,越说声音越大,待说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嘶吼控诉。因此他不但令在场的众人震惊,连那过往的行人也纷纷朝这里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