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金谷之会10(2 / 2)
周信双手紧紧合抱,手掌中空,他先是在虎口边缘试吹了一声,便发出了低沉的响声。
众人“咦”了一声,惊奇还有这等奇事。
周信低眼望了绿珠一下,然后就着双抱双手上的口子吹了起来。那手掌中空虽能吹响,然而只能吹几个平缓音律,绝非其他音乐那么精妙。只是那音律也另有一番风致,听起来宛若一曲孩童唱的歌谣。
众人听了虽觉有趣,但毕竟都是精通音律之人,因此对周信这粗浅的乐曲不以为意。然而当看到绿珠表情之时,却不由得惊诧不已。因为绿珠此刻已经泪流满面,正失神地任由泪水将面纱湿透,从美貌的脸颊沿上缓缓流下。
众人俱是惊奇不已。绿珠本身精通韵律,刚才对几人演奏的精妙之乐皆不为所动,然而却因周信这用手吹出来的简单曲子感动得流泪,这当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一曲终了,大家疑惑地看着绿珠,又回过头来看着周信。
周信看到绿珠哭了,也有些不好意思,便劝道:“绿珠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是我不该吹这首曲子。”
绿珠一边摘下面纱拭泪,一边说道:“周公子不必如此,是我想起往事才会如此的。能听到这曲子,我还要谢你才是呢!”
贾谧也是暗暗纳罕,但不便细问此中缘由,便问询比试音律之事道:“绿珠姑娘,斗乐比试已经结束,依你之见,何人之乐曲最称你心?”
绿珠止住潸然泪水,正容道:“贾大人问妾身何人之乐曲最称我心,妾身不敢有所隐瞒,只得如实相告。潘大人的琴声自然是好的,只可惜绿珠无文君那般凰随凤舞之心;陆大人的箫也是好的,只可惜绿珠无这枕琴听鹤的福分;刘大人的胡笳也是好的,可惜绿珠未曾去过那胡地边塞,不能真正动情;王大人的鼓声响天动地,可惜我只是闺中弱女子,没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志;孙大人的阮倒是勾起了我的离乡之情,只是这离乡之情,离我仿佛又有一段足够远距离。五位大人不论乐器技巧,还是韵律之准,个个都是世间少有的名士高人。不过最能打动绿珠之心的,还是周大人用手所吹的乐曲。周大人的乐曲听似粗浅简单,但却实实在在令绿珠听到了故乡的山水之音。因此若问妾身属意,周大人之乐曲最称我心。”
贾谧知绿珠虽为石崇姬妾,但心性及眼界极高,今日见她对周信这样粗浅的乐曲表示称心,不由得心中又是疑惑又是嫉妒。他便把手放到嘴边比划着吹了几下,然后讪笑着问周信道:“周大人,你这样把手当作乐器来吹,也总得有个名字吧。要不然,我们就只能称之为‘吹手’了!”
周信听了绿珠赞扬,心中正自得意,便无暇理会贾谧嘲弄,答道:“这个啊,它本来没有名字的,不过贾大人如果喜欢,就管它叫手葫芦好了。”
“手葫芦?这名字听起来真是古怪。不过话说过来,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贾谧继续发问道。
“对啊,你是从哪里学的,俺都不知道周老弟你还有这一手功夫!”王敦笑呵呵地夸赞周信。
周信见贾谧盘问,他本是不善隐藏之人,便如实答道:
“我这人天生坐不住,喜欢到江东各处游山玩水。有一次我到了交州之时,见到当地人以手为乐器,吹响出伴着乐曲载歌载舞。我见这吹手的玩法颇为有趣,便跟当地人讨教了吹奏的技巧,学会了一两首粗浅的曲子。今日里各位大人要切磋音律,我对音律那可是差得一塌糊涂。后来我想到绿珠姑娘来自交州之地,想到绿珠姑娘应该会对故乡的曲子感兴趣,因此便吹奏了这首童谣。其实不是我的音乐有多好,而是绿珠姑娘心中怀着思乡之情,这才因为我的音乐而流露出来罢了。再说像我瞎吹的童谣实在是不登大雅之堂,真是让各位大人见笑了。
“此言差矣!”陆机当即赞道:“我们几位只想到演奏自己最拿手的乐曲,却未想到绿珠姑娘这样精通音律之人,对什么样的音乐会没听过,又怎么会轻易倾心呢?然而周大人想的是绿珠姑娘的思乡之情,又以绿珠姑娘家乡的童谣为引,勾起绿珠姑娘的思乡之情,这与嵇中散的《声无哀乐论》不谋而合。”
潘岳听到陆机提到嵇中散,不禁肃然起敬。他略思片刻便对周信问道:“周大人,你出身江东世族,想必熟知《声无哀乐论》,不知你对此书有何高见?”
周信对嵇康是竹林七贤之首倒是知道,对他的什么《声无哀乐论》那是一概不知,眼下见潘岳发问,便硬着头皮笑道:“潘大人,我刚才都已经讲过了,我对音律一事是一窍不通的。潘大人对这什么论如果有高见,还请分享一下,我下次或许就能懂了。”说罢便笑嘻嘻地望着潘岳,看他如何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