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疑云重重(1 / 2)
政治, 是人和人关系的统称,思想, 虽然无形无质, 但却是人类指导行动的第一要素,外交,则是两个政权之间彼此了解最为重要的途径之一。
这三句话听起来虽然非常的空洞, 但却并非毫无意义,谢向上来到京城两年了,他经常在自己的工作日记中反复撰写类似的感悟,而且从重读中找回当时的心境, 获取更多的感想很多人会觉得写日记是一种虚伪的习惯,似乎日记唯一的作用,就是在自己成名后给后人传记题材,这是一种平庸者的诽谤,实际上, 工作日记对于一个人的总结、反思、进步, 帮助可以说相当的大。
而且, 也可以说是一种教育上的保险世事无常, 就算是在买活军这里, 也不是谁都很有把握,自己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如果出了意外, 在孩子长大之前就早逝了呢如果因为工作关系, 天各一方, 家信往还又相当不便呢说得难听一点,如果郑地虎死在南洋征伐之中,那他给两三岁的儿子留下最好的遗产, 以及能施加的最多的教育,估计就是他在下南洋期间写的日记了。
这种日记,有他的见闻,思考,是他智慧的结晶,一本家族内传承的日记,是很宝贵的财富,虚伪的不是日记,而是把自己的日记到处传播出去,引人讨论,当然,讨论者对于日记中的思考视而不见,津津乐道于其中偶有的绮思小事,那又是另一种肤浅了。总之,谢向上在写日记时,态度是越来越严肃了,他认为自己这点感想虽然微不足道,但是,也的确有一点小小的稀缺性呢。
这三句话,可以说是他在工作中投入得越深,就越发深刻的感触道统几乎决定了政治的完整形态,个人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实在是很小的。
就譬如王恭厂爆炸案,为什么必须在事发后立刻明确案件性质吏治不清,朝廷已下令搬迁,而工部始终拖延,最后防火不慎,引发爆炸。
这其中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敏朝的天人感应思想,天子得益于此拥有部分神性,但受到的限制更多,任何大灾,都会被归类为德政不修,引发的天谴,再往下归因,那就是朝中小人当道意外事件总是会和政局联系在一起,成为朝中党争的工具。
敏朝用三年多时间,初具雏形的厂卫新政,很有可能因为这桩意外惨淡收场,所以不论皇帝还是田任丘都极为紧张,田任丘下野,如果九千岁不能回归的话,可以想象,特科将成为镜花水月,高产粮种引种一事前景也将立刻晦暗不明。
这和买活军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买活军现在散布于华夏各地的田师傅,其安全将立刻失去保证,他们还能平安归来吗还是会被衙门扣留这是谁也说不清的事了。
归根到底,是思想的不同,决定了政治的不同,如果类似的事件出现在买境之内,将会如何谢向上完全可以想到其中的步骤先救灾,然后调查事件起因,是生产纪律不到位,那就由生产线负责,是厂房设计不合理,那也自有负责一方,总之事件就只是事件,和政治没有太多的关系。就事论事、实事求是,这是买活军的思想,也就决定了买活军的政治。
这就是外交的意义了,如果没有使团在京城,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京城的决策层,谢向上也会觉得皇帝昏庸无道,不配为人君,对他产生智力和道德上的轻视,但他现在来到京城,住了两年之后,谢向上终于了解了敏朝官府的运转逻辑,也明白了,敏朝的上位者并非愚蠢无能、绝对的自私自利,他们的反应都在自己的政治逻辑之中,思想决定了政治,政治又反过来影响了思想,最终,造成了如今敏朝的处置态度这件事就是王恭厂药火保管不慎引起的爆炸,并无任何灾异不祥要素在其中
这样的态度对于救灾是有益的,因为原本护兵顾虑重重,不敢踏入受灾区域,百姓们也对京城上空逐渐扩散笼罩的黑烟感到恐慌黑烟蔽日、白昼若夜,这也是凶兆。除了那些家在南城的兵士之外,大多数人想的是外逃,而不是救灾,但,在谢向上火速面圣之后,中枢立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统一思想是事故要赶紧救灾,否则怕有瘟疫
从反应速度来看,敏朝君臣也还算是上下一心的,否则此事若有一人定调为邪祟,政令就没那么容易往下调拨出去。今日的速度还算是快的,只要衙门运转起来,接下来的事就很好办了救灾、疏浚,还有使馆中的活死人,这会儿都戴着口罩,拿着救灾手册出去临时充当医生,因为京城里确实没有什么医生能做救灾时的医疗急救工作。
烙铁、木炭、酒精、纱布、锯子、小刀、针线、剪刀、炉子、小锅、水桶、铲子好在还有个超市在,出纳临时来记账,又从东城商铺那里征集苦力调了二十辆小板车来,把二十套稀奇古怪的急救设施堆上小车,由苦力推车给钱的,而且必须是苦力自己推才行,这种独轮车不是每个人都能推好的护军左右随从,活死人们手里拿着救灾手册,戴好口罩,推车就这样走进了黑烟弥漫的灾区。
一边走,他们一边找活口,推车上所有东西都有用处被木头瓦砾压在下头的百姓,若是能用铲子挖出来还好,若是被石头压住了肢体,一时半会确实挖不出来,那就只能用锯子截去肢体,立刻烙铁止血,随后纱布包扎这比被慢慢压死要好,若是晚上一段时间,就算是把石头搬开,人也多数活不了了。
所以,车上的炉子是不熄火的,小锅随时换水,煮着剪刀、纱布,要用烙铁时就把锅子移开。这都是救灾手册上注明的规程,活死人们都学习过这套救灾手册,这和地动后的救灾原则是差不多的,只还有一点,就是要注意空中不断迸发的霹雳爆炸之声爆炸似乎还没完全结束,护军们心里十分畏惧、忌讳,不敢去王恭厂附近,只在外围打转,活死人们也不强求,救灾的第一要务就是保证自己的安全,再说确实谁也不敢担保王恭厂会不会再炸一次。
到了晚上,因为不敢见明火,害怕会引起第二次火灾,京城各处出面救灾的人丁傍晚开始,就陆续往外撤退,撤退以前都把水桶里最后的残水泼在能见到的木头上,希望能避免再发生火灾的几率,虽不说是井井有条,但如此也算是乱中有序了。可见在救灾中,有没有一个组织方各方协调,差别实在是很大。
这一晚,京城未受灾的城区中都是灯火通明,宵禁非常废弛,就连很多商家也没有上板子布铺在找纱布,铁匠铺在打烙铁,他们这是在给自己所属的街里凑救灾的行头。各里坊都凑了救灾的队伍出来,有车的出车,有力的出力,由里正家出人率领,明日按照衙门的吩咐,各自分区救人,今晚这些救灾队员都聚在一起,听人念买活军散播出来的救灾手册,“口罩一定要戴,再怎么样不能摘下,见到人之后,该如何做”
许多高宅,今夜也是人员出入频繁,仆役多的,自成一队,仆役少的,便去里坊队伍,他们家中识字的多,少年郎有力气的就准备第二日出人,这会儿在细看救灾手册,体弱年幼的也没有闲着,都在忙着抄写手册中关于地动后救灾的那几页,准备明日到处去散发,务必要让进灾区救人的队伍心中都有个数。
“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