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背锅侠军(1 / 3)
“前往买活军使团处备案简直, 简直是胡闹荒唐这还不是干涉内政”
清脆的瓷器破裂声,跟随着主人的怒吼声响了起来,屋内的声音为之一顿, 随后, 主人的声音便更加气急败坏了起来, 很显然,意外摔碎的茶盏, 本是他的心爱之物。“老刘, 还不快来收拾”
中年长随不言不语,立刻沉默地碎步进门, 半蹲在地, 用帕子裹着手开始捡拾碎瓷, 工部尚书张子赞在书房内负着手, 气势汹汹地来回踱步, “这还不是干涉内政,那什么是干涉内政悍然撕毁协议, 凶恶至此真是脸都不要了难道就不怕朝中群情激愤,坏了天下人心不成买活军跋扈可恨”
“还有那良妃、容妃二女,巧言令色、掩袖工谗之辈,真乃亡国妖妃偏偏皇帝却如此软弱,可恨, 可恨”
如此不管不顾地痛骂了一炷香的功夫,把买活军、皇帝、内阁,两个闹离婚的妃子都问候了一遍, 张子赞方才勉强气平,怒道,“可恨那逆侄, 定不知适可而止的道理,此事他一定又要在报纸上大放厥词了”
他这说的,自然是身在买地的天一君子了,这个人到底是谁,虽然台面上无人明说,但身份也不是绝密,朝中上下该知道的早已知道,张天如便是张子赞之侄而且还是一个备受欺凌的庶子,张家家风因此饱受同僚嘲笑,听张子赞的亲友写信,姑苏还一度编了歌谣,笑话张家家风糜烂混乱,不是积善人家。
再加上姑苏现在被买活军渗透得厉害,天一君子在报纸上又极为活跃,麾下集结了一帮激进派的新学书生,和敏地的饱学儒士唇枪舌剑,彼此攻讦,而且手段极其下作,他们自发的小册子里,针对敏地发声的儒士,进行极其苛刻的审查倘若儒士本人是大户人家,好,那你完了,在家乡盘剥百姓的行为,立刻会被如数家珍,并且还声称要组织家乡农户去买地备案。
倘若儒士自家出身贫寒,确实是靠学识传家呢,那也不要以为就能占据道德上的高点了,你既然如此贫寒,是如何能一直读书读到今日的呢是不是接受过本地士绅的接济
倘有,那么好了,你自诩君子,来往的都是这些用佃租逼迫百姓的人吗你的眼睛只看得见千里之外的买活军,看不见身边百姓的苦痛你还有什么脸叫君子呢
就事论事这四个字,虽然一向是买活军官方的行事标准,但是,天一君子他不是买活军的吏目啊,只是当地一个出名的书生或者叫做社评家而已,他这些从道德入手,对论敌进行疯狂打击的文章,甚至很少刊登在买活周报上,而是时常自掏腰包,印了社评出来,夹带在买地送来的报纸里,以此来进行和敏地儒生的论战。
而儒生们想要办到同样的事,把自己的回击在买地散发,却是无门国朝旬报虽然在买地的销量也很不错,是可以走关系去夹带,但是,本地的信息传递太不方便,譬如说书生们看到了张天如的文章之后,各自都写了回击的文章,但要收集起来,制版、印刷,耗费的时间比买地要长得多了买地的活字印刷现在已经很成熟了,可敏地这里,活字印刷机器还是国朝旬报御用的那两台,光是印刷报纸就忙不过来了,哪可能外借,想要翻印数千份小报,达到和张天如一样的声势,活字版是根本不够用的,还是必须要雕版。
但雕版的速度,又更加慢了,所以在论战中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张天如已经就一件事骂了两三次小报了,敏地这里的回击却还和便秘一样,结结巴巴的憋不出来。再加上张天如根本不讲道理,什么就事论事,完全不屑贯彻,在儒学辩论中,他完全学去了西林诸君子的妙招疯狂上升个体,既然反对你西林的人都是小人奸佞,那我就先对你们进行道德审查,看看你们自己是不是真君子。
而且,他所用的逻辑异常简单,却又颠扑不破买地没有佃租,因此买地农户的日子过得多好,光看报纸就能看出来了,你们这些西林君子,还好意思辩称佃租是正当收入,农户的苦难是普遍现象么如果你们和你们的亲友都还倚靠佃租生活,那是怎么有脸把自己看作是道德楷模的分明就是一群欺世盗名、皮厚心黑的小人奸佞
这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战略,再配合张天如恐怖的情报能力和他论战的人,也不是没有想过用别号来掩盖身份,止住这种查族谱式的谩骂,但张天如不知道哪来的情报,对于西林诸人的关系网极为了解,总是能从别号背后挖掘出对应的真人来,再配合该人家族中的秘辛,进行疯狂的攻讦既然儒学强调三纲五常,强调宗法,那你为你一族人的品德负责,没问题吧一个大家族,上百人,只要稍微有一点钱,仔细钻研下去,难道还找不到一两个扳倒你的丑闻了
这种疯狗般的攻击力,买地背书的印刷能力,强大的渠道发行能力,还有那离奇的情报收集能力,使得张天如已经成为了南北论战中的无冕之王,实现了在舆论上的恐怖统治,现在,敢于在道统上对买活军发起挑战的儒生,已经越来越少了,许多大儒都是偃旗息鼓他们自己或许能经得起这样的审查,但谁能担保他们的好友、学生可以已经不止一个儒生,因为被张天如将亲眷丑事爆出,使得家中有人颜面扫地,本已缔结的婚约也被迫解除,甚至还有不少人颜面无存,沦为笑柄,含恨自尽。
张天如八面威风,隐隐有成为买地文霸的苗头,这是他个人的好处,但他这样疯狂而无所顾忌的行事方式,直接损害的却是张家的人望,那些儒生或许无法为难远在买地,行踪不定的张天如,但却很难不迁怒他的家人。张子赞在朝,族眷在姑苏,都能感到张天如带来的压力。
对张子赞来说,日子本就不好过了,而今日又闹出了这份离婚表来,怎么能不让他眼前一黑只要想到此事必然引来的哗然物议,后续的辩论,以及张天如在辩论中必然嚣张的言行举止,张子赞的头就不由得剧烈地痛起来,有一种挂冠求去的冲动这日子没法过了王妃出宫就出宫,何必闹这么大的事,大家静悄悄地办完了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