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两端(2 / 2)
康熙摆摆手,笑道:“不急一时,此事朕在合计下。你也别急着回去,直隶的事朕暂时让他们照看着,且在京里住一段时间,咱们不比别人,现如今跟着朕一路下来的老儿人不多了,在朕眼前的几人中,魏东亭算一个,武丹算一个,玛里目算一个,你算半个,咱们也算是君臣相得了,总要给你们个妥当的安置才是”,这却是康熙少有的心里话,算是变相的给了李光地一个保证。
李光地听了这话,心中感念不已,起身谢恩。却被康熙给拉住了,说道:“不说这些了,朕现在老了,整日闷在园子里,你且给朕说说外面可有什么新鲜事儿”,一面又让梁九功在屋子外面的树荫下摆了茶具,一边树下饮茶一边放松闲聊。
李光地也不矫情,先告了罪,去了趟茅厕,然后净了手,方才坐下,君臣两人喝茶聊天,倒也悠然自得!聊了一阵子,李光地说道:“前些日子保定府清苑县县试时,有一考生做了首《咏竹诗》,臣偶然听了,颇为欣喜,倒也励志,陛下可有兴趣一赏?”,康熙点头示意,让梁九功拿了纸笔,李光地就着桌子写了出来交于康熙。康熙看了两遍,心中喜道:果然大妙,好一个任尔东南西北风,好一个咬定青山不放松,称赞道:“颇有前朝于少保《石灰吟》的神韵,难得的是立志高远,更见性格坚韧,看来晋卿治下要出才子了”
“陛下谬赞了,虽是我治下,去也不是我治下”,李光地笑着回道。倒是把康熙说的一愣,笑骂道:“其中必有故事,说说吧,你李光地可不是个轻易开口的人”,李光地将自己了解的道情况大体说了一遍,康熙听了反倒是摇摇头:“朕就知道你话中有话,苏贞百里此人朕也知道,原是朕的二等侍卫,去年因着太子被废一事遭了连累。朕虽老了,去不糊涂,他既有上进之心,朕自然不会断了他的前程,且看他自己的造化吧,此事朕不插手,晋卿可放心了?”
“臣谢皇上的回护之意。若是细算起来,这孩子却是微臣的晚辈,臣与玛里目当年一起在福建共事多年,他对微臣多有照顾,后来臣犯了事,被陛下锁在车里随御驾亲征,沿途也多得玛里目照看才侥幸活了下来,臣这辈子欠的人情不多,现在还不上的也唯有他了”,李光地动情的说道。
“你呀,就是太重情义,朕当年让你入上书房,你不愿意,朕就知道你心里有疙瘩,一直还想着索额图的事儿吧?”康熙问道。
“皇上圣明,臣当时年轻莽撞,在福建那会儿犯了事,亏了索相护着才能活命,后来遇到皇上才入了朝,虽然索相坏了事,罪属应得。但臣还是过不去自己这关,只能辜负了陛下的圣恩,付讫陛下谅解”
“行了,行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朕早就不在意了。光地呀,朕就喜欢你这股子拧脾气”
“臣谢皇上宽宥,也是臣遇到了圣君,不然臣早就成了京郊乱葬岗的野鬼了”
“哈哈哈,你李光地也学会拍马屁了,晚上和朕一起用膳,明天你还有的忙”
直到傍晚时分陪陛下用了晚膳,李光地才出了畅春园,坐着轿子回了京城中的府邸。刚换了便服,坐在书房里,正要喝杯茶,却是管家拿着请帖来禀报。李光地人老成精,便捡着几份重要的请帖收了,其余的一律退了回去。
京城里风云将起,保定城里却风平浪静。苏贞百里除了每日关注一下盐价,基本上就泡在书房里,四月将至,保定府院试之期越来越近,苏贞百里心中却不知为何越发的紧张了,间或夹杂着一丝的兴奋,仿佛有种见证历史般的奇妙感觉,既身处其中,却又置身事外。城内前来应试的考生越来越多,无论是客栈里还是大街上,随处可见摇头晃脑的读书人,大家都有一个可爱的称谓:童生。明清的科举制度,凡是习举业的读书人,不管年龄大小,未考取生员(秀才资格之前,都称为童生或儒童,即便是已经满头白发之人,只要没中秀才,便只能是童生,见了有功名之人需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前辈,科场之上,只以成绩定输赢。
售盐的生意自有张师爷与徐掌柜操心,苏贞百里不过每日听取一下汇报便算了事。到了三月二十日,两淮巡盐衙门的奏折终于到了京城,比之更早一些的是长芦巡盐御史奏折,其后便是山东的奏折,皆先后被递到了御前。康熙见后大为惊讶,随即御批给上书房,一方面御令即刻打开平盐仓,以市价售盐,平抑盐价,一方面从山西,宁夏及辽宁调集食盐,以弥补市场上食盐的缺口。朝廷的应对还算迅速,措施也算得当,却低估了百姓对缺盐的恐慌,京师以及天津等地平盐仓本就储备不足,不过短短五六日就被抢购一空,而山西本就缺盐,自身池盐产量勉强满足本省所需,遇上不济还需从长芦盐场购买方能满足需求,往外调盐的数量实在是有限,而宁夏产的池盐则主要供应西北,加之路途遥远,运输困难,到了直隶并京畿一带,宁夏盐的价格比当地盐价要高出三倍有余且数量更是稀少,虽然品质不差,但终究不能被百姓接受,至于辽宁盐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抢盐风潮自江浙一带开始,沿着运河一路向北,过松江而至江苏,又从江苏蔓延到山东,河南,安徽等,随着消息传开,各地商家也开始惜售食盐,直隶并京师,天津,湖北,陕西也受到波及,盐价一日三涨,百姓更加恐慌,各地官府虽屡发告示,严禁商家囤盐惜售,并实行严格的按户籍售盐的政策,但是收效甚微。食盐短缺,盐价上涨的大势已经不可逆转。朝廷眼见抑制盐价无望,只能听之任之,除了严令各盐场加紧救灾和恢复生产之外,别无他法。南京盐价日涨一倍有余,至斤盐15文,松江一带盐价最高至3文一斤,尚且有价无市,北京盐价半日内也涨了五成,达到了13文一斤,保定府内也到了12文一斤的地步,且百姓根本不管府衙的告示与禁令,纷纷抢购,囤积食盐。
当苏贞百里饭后溜达到苏记茶盐铺子时候,见到的便是一片繁忙景象。无论是本地买盐的散户,还是附近州县批发食盐的商户,仿佛手里的银钱烫手一般,不要命的交到铺子里伙计手里,只为了能早点抢到盐,现如今偌大的保定城里,只有苏记茶盐铺子还有盐货出售,虽然价格高达12文一斤,但现在是卖方市场,能抢到些就算不错了,哪里还会在乎价格。苏贞百里自认为不是什么善人,他有自己的目标和路要走,见了此景,内心微微有些不忍,但终究没有对忙的脚步沾地徐掌柜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看着一切,仿若一个局外人一般,幽深的眼眸中,闪烁着冷酷与坚持,随后便转身离开了铺子。
徐掌柜足足忙了五六日才算消停下来,随后便喜滋滋的给苏贞百里报喜,这几日的忙碌换来了丰厚的收益,总计销出了二万担盐货,每担计银价一两三钱五分,共得银二万七千两,这些还只是本地的客商与散户购买的,过些时日,想必直隶各府,甚至京师,天津,河南等地的客商也会蜂拥而至来抢购的,那时的价格再涨两三倍想是不难。苏贞百里点点头,说道:“目前库里还有二十万担?”,徐掌柜点头回道:“尚有二十一万五千三百二十二担”,见苏贞百里疑惑,便解释道:“年后三月初,山东盐场又额外送了一万多担,彼时盐场刚刚下雨,还没有遭灾,我和张师爷商量一下,想着数量也不多,当时便收下来,还没来的及给爷禀报,这边抢盐的风潮就起来了。实在是忙的忘了,还请爷见谅”,苏贞百里摆摆手道:“徐掌柜不必担心,我既是放手让你们去干,自不会胡乱插手,也是老天爷眷顾,送上门的银钱,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苏贞百里又想了想,吩咐道:“仓库的盐,先紧着山东盐场的出,价格你们自己掌握便是,依我看这盐价三五个月是掉下来的,说不得涨到3文一斤也有可能。那一万五千引长芦盐不急着售卖,我留着有大用。另外留些盐给保定府的百姓使费,咱们毕竟落户于此,乡里乡亲,总要照顾些”。徐掌柜听了,点头称是,回身告辞,随后将售卖食盐的银子点验一遍,交到库房验看无误方才离开。
随后的小半个月果然如徐掌柜所说,保定府这边有食盐售卖的消息便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直隶各府,随后便是各地客商纷纷上门购销食盐。不过三五日光景,徐掌柜依据众人情况,各自加价不等又售卖出了三万担,得银五万一千两,合算下来每担已涨至一两七钱银子,足足比最初的进价涨了七倍有余,端的是暴利,而库里尚有十八万多担的食盐还未出售呢。
目前来上门购销食盐的都是本省客商,若附近省份的客商来购盐,不知道又能涨上多少呢?能赚取多少银钱呢?看着每天源源不断抬入库房的银子,苏贞百里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底气足了些。寻思着等朝廷推荐太子的风波过后,便该轮到铁面无私的四阿哥登场了,追比国库欠款的大戏就要开场。在这场风波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的乌纱帽被摘掉了?又有多少人被抄家了?管他呢,苏贞百里瘪瘪嘴,自嘲了一下,至少自己的家是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