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虚风加急促雨落 雷电同催生死兆(1 / 1)
雨落,转瞬成幕。噼啪雨声诉说着这场雨的落速急快和规模庞大。时不时突来风声,使得原本就带有压迫性氛围的降雨更添几分惊惧意味。
我伴着油灯摇曳,静静安坐。我感受着这份磅礴的降雨气势,同时也随感一份由内而外的清净细觉。这种感觉催使我坐姿更加端正。我在椅子上双腿并坐,两手自然放在两端膝盖上,后背不倚靠椅子而悬空挺直,表情稍微有些严肃但更多的是放松。我只是随着这种感觉去行动,身体便自然而然呈现出这种状态。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此时的念虑思想接近无有;我也不想去做些什么,我只是愿意默默感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清净细觉。这种细感在我身体内停留了一段时间,便自然消失,短时间内再也感觉不到了。
到此,我放弃了继续逼迫自己保持这种感觉的想法,但此时身心仍清净。借着这份受感,我恍然悟到这难道就是儒家认为的“静坐”工夫?没有人告诉我真实情况是否合我刚才的所做所感,从过往的见闻和当下的体验中,我心里有了一个明晰的回答:是的。
这种清净似曾相识。我历过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晚,这是无数艰苦求学者都会拥有的回忆,偶得清净情形亦如此。当我脑力枯竭,感文字从熟悉转为陌生的时刻,我都会使我大脑放空,转而望向半开的窗外。窗外,月光遍照,周围静谧,剩有风吹绿叶哗哗作响和昆虫自顾自地随鸣;月光的华采朴素又神秘,转成我脑海中印象的时候又有了清凉这一此语,这是我曾经站在天地间被独照的身感。就在那时,我边回忆边放空自己后,清净心感悄在我身中无中有生。身心的清快使我沉醉在这种氛围中久久不愿出离。直到对功名的憧憬和对未来的担忧念头突然出现,我的念虑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前深持的境界悄然消失,我便带着这种混乱上床昏沉睡去。
什么时候,这种细微妙感再也不曾在我身上感觉到呢?是随着科考日期越来越近的时间阶段,还是在成功后为官治学人情往来的生活中?现在的我找不到准确的时间。哦!我的人生看似复杂,原来也就短暂地分成了两部分罢了,现在可算作第三阶段的旅程。在我回忆过去的时候,脑海中忽然又感此念。
自然生长的纯真无杂,在我脑海中剩下的只有支离片段;我真正可回忆的时光就剩科考和为官两个阶段了。科考是为了做官,这是我这般穷苦人家避免成为世代“沿袭”的农民的唯一途径了。做官是为了什么?是人前显贵,也是利益财禄,当然只是表面的光鲜亮丽,也只是表面的衣食果腹与蔽体。真正的泼天富贵与肆无忌惮,不是我这阶层的人所能拥有的,其早已被隐秘垄断于世袭大家与皇家贵族间了。你说商人?难道是那种做着财富累积的游戏而最终清零死亡的商人?他们会有真正的富贵吗?不过是些终日游走在被歧视与被尊重二者间的可怜人罢了。二者的转换在于商人是否对别人有用。
那我做官又成为了什么?我沉思许久,得出一个答案:不过成为了操刀向更弱者的刽子手。我记得我读书时的愿景不是这样的吧?为官这些年,我体会到的无力感,早已将豪情壮志消磨于无,便也只能是随波逐流。我能改变什么?我难道要搭上家破人亡孤注一掷地去拼搏那遥远的理想?我不能改变什么。倒了我一个,还有千千万万的我注定会倒下。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我只是麻木地保生罢了。生下来,而活下去,其中却藏着太多的行不由衷。在这其中,肉体的享乐与精神的麻木也注定了前面所说的清净境界远离于我。
我沦为这世界中茫茫众生的一员,从我放弃理想时就注定如此了。在这样的情形下,境界的消失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境界的消失理应如此。
好在这场感觉漫长的归途和因日常重复而显得短暂的小住,让我又重拾了曾经的所是。但过去的所有岁月并没有沦为虚无,无知的持是和欲望的堕反,其实都为我现在的自知与自持增添了丰富的内容。人生的任何经历都可为己道增添丰富的内容,前提是个体存在有一条根本自知且始终一贯的道路。这样的道路允许不断自适调整,是动态的而非静滞的。如果没有,那么个体自己人生经历的一切注定只是空中楼阁,随个体人生内容的不断充扩而历当下、弃曾经、迷茫未来。随个体的消亡隐藏在生存中的自适道理自散于虚空,个体再重归下场虚无的轮回,无限往复。
我希望从今往后,至死不渝我自己的道路,持住在此、坚守在此。若我要确定一个新开始的时间的话,不如就从当下的思此时间开始。就借着这场大雨的洗刷,消弭我过去的所有污垢,而清净自我,使我能有一全新开始吧。念虑及此,我散发出由内而外的高兴。
忽然,一雷声轰然而至,我原本沉思的清欢转瞬被惊吓代替。我心里忽然又生出不好的念头:‘这是什么征兆?’原本欢喜的心情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巨响弄得郁郁寡欢,更甚者转于消极。‘奔雷既意味着生意,也意味着死亡。难道,我命不久矣?’我被这个念头搞得心烦意乱。‘我怎么会这样想?我的道路不是刚开始吗,怎么转瞬又想到身死了?’
‘算了,不想了。夜也深了,睡觉去吧。’我决定终止这纷乱的杂想。
第二天清晨,我从沉睡中醒来,雨仍然没有减缓的趋势。天地间仍是漫天飘雨,雨点仍连成巨幕,成网如捕鱼似的落下。我昨晚心烦意乱的情形并没有因为睡觉的修复而变得更好。这种心烦意乱开始转为担忧、恐惧。
我胡乱地做饭、吃饭。之后,我在书桌前坐着,看着眼前曾经熟悉的书籍完全变得陌生。我心想:‘难道它们要离我而去了吗?’我感觉我刚保留在身心中的道路开始的道理,渐渐消散在虚空中。
‘是它们离我而去,
还是我离它们而去?
我要消失了吗?
我为什么会死去?
我的新生不是刚刚开始吗?’
在这样的恐惧担忧的思想中,时间过得飞快。
我无可奈何而照常午睡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