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狗獾(1 / 1)
母獾已经死了,可是它的崽子依然扭动着身子吸奶,嘬嘬很响。奶已经吸不出来了,吃不出奶的獾仔用两只前爪扒拉着母亲的乳房,喉咙里还哼唧着撒着娇。
同样是一对母子,又是一生一死,强烈的画面感刺激着少年。母獾恍惚间变化成了母亲,她满身伤痕躺在地上,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少年疯狂的揉眼睛,再睁开急看,却看到一个孩童趴在母亲身上贪婪的吃奶。少年想着去拨开孩童,还没等他行动,对方却猛然回了头,少年猝不及防,眼神跟对方生生撞在一起。对方那双黝黑的眼睛犹如一个充满了哀怨的深渊,将少年吸了进去。
少年自然不甘心就这样被吞噬掉,于是拼命地尖叫着,嘶吼着,抗衡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渐渐的他没了力气,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又是风声,这种声音,最是孤独,最是让他反感。自己虽然没死,可活着并不足以值得庆幸。他之所以抵抗,并不是单单为了活,准确来说应该是对命运的抗争。对于少年来说,不管是赢了还是输了,结果并不重要,他只是需要一个过程,用来证明自己不再怯懦,而是敢于对命运做出斗争。
将身上的尘土仔细掸干净后,少年又将目光放在獾子身上。望着这对母子,内心五味杂陈。若不是看见它们,勾起了最不愿回想的过往,说不定那段记忆就被深埋内心,逐渐淡忘了,哪怕是再过些年回想起来也不至于那么痛苦。少年有些厌恶它们,谁不是眼不见心不烦。
究其原因主要是:少年并不想复仇,更不想杀人,他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他实在是苦够了。好不容易捱到现在,生活总算是有了些盼头,自己怎么能轻易舍弃呢?他真的非常期盼能够过上一个正常的日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家有二亩田,黄犬待主归。他也期许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该多好啊。这是少年的梦想,为了他,少年值得用生命去拼搏。
獾仔少年实在是不想救,不是他心狠,而是触景生情。现在看到它,总是不由自主联系到自己身上。
“还是眼不见心不烦吧”少年嘀咕了一声,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好容易说服了自己,少年迈动了脚步。走走停停也没走出去多远,目光始终能够看到吃奶的獾子。看着看着,少年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丝别样的悸动。少年个子虽然并不高,可对于獾子来说已经很高了。从少年俯视的角度来看,这种居高临下的注视,像极了万物之上的苍穹。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涌上了少年心头,那就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少年也可以改变别人的命运。如果少年选择无动于衷,那么这只小獾子自然就会死去。如果少年将它救了下来,那么,它可能会活下去。少年也不是没有捕杀过猎物,只是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大概就是触景生情,毕竟,自己和獾子的共同点都是没有人要的孤儿。
灶里升起了火,照亮了半个房间。这里森林繁茂,最不缺的就是柴火。吃了一些温吞的食物后,少年烤起了火。火光在少年黑色的眼睛里摇曳,这是他一天最温馨最舒适的时刻,火给他带来了足够的温暖足够的安全感。冰冷的房间里,只有这一隅的角落里是温暖的。伸出手,少年玩着自创的影子游戏。他有些乐此不疲,这是他的娱乐方式。桂娘对他很好,可是这种好,也始终弥补不了少年的孤独,那种被世界摒弃被他人孤立的裂缝感,不是能被谁轻易填满的。
影子游戏玩的有些激烈,一方是自己,另一方是假象敌,随着双方的战斗愈发激烈,少年的哀怨也在加深。墙上的影子到了白热化阶段,火似乎感受到了危险,也产生了畏惧心,开始躲藏。火光越来越淡,他的背后越来越黑。眼看着少年即将被黑暗吞噬,关键时刻,他的肚子忽然就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疼痛之下,少年急忙往痛处望去,原来是獾子在咬他,一边咬还一边哼唧。少年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獾子被自己带回来后一直睡觉,现在肯定是饿了。獾子找不到奶,就闭着眼乱拱,鼻子不停的嗅着,两只爪子也不停歇的扒拉着。
这下轮到少年茫然了,这救它容易,养活难啊。就这么个小玩意儿要吃奶,自己又没有,这可怎么办。这一刻,少年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善良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獾子越来越饿了,嘴里不住的呜咽着,仿佛是在呼唤母亲。呜咽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母亲的喂养,獾子有些着急了。拨开四肢盲目乱撞,结果不小心从少年身上滚落在地。獾子疼的一边打滚一边唧唧直叫,当然,即便如此,也依然没有得到母亲的疼爱。可能是灶台里温暖的火吸引了它,獾子哼唧着爬向了还在燃烧的篝火。这一切都看在少年的眼里,出于一时善念,他将獾子带回了家,结果却是他没有能力让它活下去,与其如此,倒不如当初不救它,至少它可以跟母亲死在一起,不管是冻死也好,被猛兽吃掉也罢,完全不关自己的事。獾子再往前爬,就要进火堆里了,也不知怎么的,少年忽然想起了烤羊的味道,嘴巴里甚至还涌出了口水。烤肉真的是很香,獾子再小,那也是的肉啊,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开荤了,肉的味道不住的刺激着少年,他已经很久没有开过荤了,这些日子净吃这地瓜,盘菜,藕和菱角之类的东西,吃的肠子都没刮干净了,现在来一块肉,有哪个人能拒绝的了?饥饿本就是人的本能,更何况人对荤腥的追求是高于素食的,不然也不会出现肉食者这个阶级,也不会出现素食修行者。人对肉基本上没有抵抗力,只要獾子再往前爬几步,到时候一筐土倒进去,焖上半个时辰刨出来,那味道肯定美得不得了。
可现在既然将它带回了家,就有责任抚养它。
自己都养不活,再来一条奶狗,如何养得活啊?
眼看着獾子就要爬进灶台里了,少年内心斗争愈发激烈,他的口水在淌,这是身体的本能,甚至他的嘴里都有了肉香味。獾子前爪的毛已经被热浪烫的卷了起来,是选择吃几口肉还是选择救它,少年已经那定了主意。
将獾子从灶里拉扯出来,借着火光仔细看,发现这只獾仔有点奇怪。它不像其他獾仔那样有黑白相间的条纹,它哪哪都是黑的,甚至都看不到它的白眼仁。它很小也很瘦,肋骨分明的根根可见,只有一个圆脑袋晃啊晃,看起来憨憨的。獾仔到了少年手上,也不知道害怕,喉咙里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在少年手里腾挪着。可能是少年的手很温暖,獾仔扭了扭身子,安静的睡了。
少年将它端起来,送到鼻子下嗅了嗅,感到有些奇怪。常年的野外生活,让少年的五官跟野兽没有区别,不仅眼睛能够夜视,他的鼻子也是异常灵敏。
“有些不正常,”少年心里嘀咕。是的,像这样的小兽,身上是带着母体腥味的,这方便于母兽辨别自己的孩子,每一种兽类都有自己单独的味道,兽仔也是,这跟人类的长相是同样的道理,没有人真正长得一模一样,哪怕是双胞胎。可这只奶狗身上并没有这些味道,难不成,是落过水?少年琢磨了琢磨,觉得是这么回事。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怎么养活它,自己没有奶,家里也没有哺乳的母兽,看着嗷嗷待哺的狗獾,少年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