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不省心的(1 / 2)
肖妲也迟迟无法入睡,她懒懒散散地从床上爬起,随手披了件外套,从冰箱里拿出米浆牛奶倒了将近满满一大杯,还按照惯例加了三四块冰。
她站在阳台上,看着城市街道的灯火通明,看着车道上一改白日拥堵的通畅,只零零落落几辆车、几个行人。这般开阔的景,却让肖妲觉得心被压得难以喘息。有些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该和谁说。她内心最尘封的黑暗,放着谁都不曾见过的丑陋伤疤,最亲密的人也只可能略有耳闻。
明明有父母、有家世、有学识、有眼界、有知己、有被爱,可她却总忍不住孤独。
她渴求一切永恒,可她打心眼儿里又不敢相信永恒真的存在。
能够有所依,是全天下最三生有幸的事了吧,只是一旦学会依靠,就极有可能形成依赖,再积累成附着,最终惨遭厌恶。
事物总是有它的两面性,但没有一件事物能够经得起如此反复的权衡与斟酌。换而言之,人生不过短短百年,非得每每较真,得过且过未尝不是一种自我救赎。佛家的“放下”,大概就是在讲这个道理。
可有些人明明道理都懂得,就是绕不开弯:既然人生不过百年,不如较真吧,不幸落入拧巴的境地又有何妨呢?
是啊,本就未曾感受到爱,没有爱也还是能活下去的。倘若真的要去爱与被爱,不是全心全意,不是满心满眼,不是执手偕老,不如算了。
答案是“等”吗?肖妲不知道,但她只有这一个答案。因为她相信轮回,她相信眼角依次排开的三颗泪痣有他们穿透前世,想来今生接着叙述的使命般意义。
年少时,她总会重复做着同一个梦,梦里她孱弱地躺在雪地里,有人在一遍一遍焦急地叫着“肖天绝”,她想应声,但她竭尽全力也发不出任何的声响,慢慢的,叫她的声音渐行渐远,最后微弱到不易察觉,周遭的死寂令她感到窒息,肖妲每每都是从梦中憋闷着醒来,然后在暗夜里大口大口地喘息。
“肖天绝”,是肖妲的本名。极其讽刺的是,外人都以为“天绝”取绝色佳人之意,只有家中嫡亲的长辈们知道,那是因为当年肖家到了肖妲这一辈儿,都是女孩。而肖妲是年岁最小的那一个,也是当时时代背景下,肖家这一辈儿的最后一个孩子。“天绝”,实则取义天要绝我肖家香火……
九零后的人生,能碰上这样的际遇,那种蒙了心智的封建,想来这个家族也是足够悲哀。
可她那个循环往复的梦里,是清晰的一声声“肖天绝”啊。那个声音低沉中全是绝望。
虽然每一场惊醒前都从未被找到。但最后一定还是找到了的吧,不然眼角打从出生就有的泪痣是谁留下的呢?对,不然没法解释。肖妲坚定地以为。
肖妲改名之后,肖天绝这个名字,似乎被自动尘封。大人们缄默,似乎源于他们打死都不愿承认的嘴硬,而对于肖妲自身而言,她其实很喜欢肖天绝这个名字,喜欢长辈们给予的断绝香火的意思,目的单一:“看你难受,我就好过”。不是因为少时主观意识不强,怎么也要用这个名字膈应他们余生。
父亲的善良、母亲的决绝,是披着糖衣的砒霜,是温柔的利刃。肖妲想到这里,将杯子里还剩的小半杯米浆牛奶一饮而尽。她不愿再想。这一刻,她特别想见梁佑,她想被他紧紧拥抱,是那种用力到无法呼吸的紧紧拥抱。好像,也只有他会给她这样的拥抱。但她随即又为自己生出这样的想法而感到羞耻,她需要他,可她终究会因为源源不竭的需要而捆绑住他,她可能会变成藤蔓一样的缠绕让他窒息到想要逃离,到那时,他还会坚定地守在她身边吗?不会!他会本能地逃。他们会成为陌路。
冷漠的人,其实更容易被温暖融化。吃惯了苦的人,真的不该让她尝到甜的滋味,一次都不要。如果真的打从心底为她好,就应该明白玩玩而已的心思是万万不能有的。开始,就意味着,一份坚持能是整整一辈子。
风的凉意还是浸入了骨子里,肖妲放下手中的杯子,裹紧了自己的外套。
而此刻的梁佑,保持着最初不羁的坐姿,烟蒂在烟灰缸里东倒西歪地攒聚着,手中的烟还在燃烧,桌上手机亮着屏幕,赫然入目的是宁川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简介:宇文昊。
男孩之间是不是总有这种无形的私下较劲,有些幼稚,像是忧患意识,又像是动物界不容侵犯的领地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