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分别(1 / 2)
公历四月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一个美好的月份,所谓烟花三月下扬州,说的大约就是此时了。大地解冻,万物复苏,正是一个适合踏青游玩的时节。在过往的四月,我确也是这么去做的,利用假期的闲暇去旅行,尽情迎接春天的到来。然而这次,我却再无心思去远行,只想借这清明时节回到家乡,看一看这片故土,看一看我深爱着的人。
临行时,我本不打算让小青一起,因为这实在算不上是多么开心的事。然而她却执意要一同前往,也许她仍是在担心我,我也只好由着她了。飞机起飞没多久,就看到她斜倚在座位上,沉沉睡去了。此时我的心中思潮起伏,回想起来,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畅快的笑容了。思来想去,我愈发笃定我自己才是给亲人带来不幸之人,似乎凡是与我亲近之人,总会遭遇不幸,于是我隐隐觉得自己只适合孤身一人,否则不知噩运是否又会来到我的亲人身边。想着想着,忽见她身子轻轻颤抖一下,我将毯子帮她盖好,却半分睡意也无,只是睁大眼睛静静地等待飞机落地。
第二天,只见马路上的人骤然多了起来,好像这城市里所有的人都要去往同一个目的地。抬眼望去,人们的表情行为各不相同,有的人步履沉重,神色哀伤;有的人则表情平静,似乎只是去完成一项例行的任务;还有很多小朋友,看起来只是把这时节当做一次春游,唧唧喳喳闹个不停。我缓缓走过身旁的一排排新坟旧冢,不知道这深埋地下的人们过去都曾有过怎样的人生,是否也曾改变过这世界?只是恍惚间明白了我的未来,也不过是同他们一起长眠罢了。于是一时间万念俱灰,怅然若失,只想有朝一日自己能静静地离开这世界,而不用给旁人带来任何烦恼。
到了那里,我们默然肃立良久。如今的天气甚是温和,微风轻拂,不冷不热。然而那方矮矮的墓碑却极为寒凉,仿佛吸去了我身上所有的热量。正胡思乱想间,只见小青轻轻放下了一封信札,我有些不解,强打起精神来问她:“你刚刚放下的,是一封信吗?”她点点头,说:“其实也不算是信了,是给咱爸的祭文。”我听了她如此称呼,稍微一愣,她则解释道:“我早就把你当做是一家人了。”我心里难得升起一阵暖意。又过了许久,附近的人来了又走,聚了又散,看来时间已经不早。“咱们也该走了。”她轻声说。我虽万分不舍,但也知道终有一别。忽然间,我对她写的祭文起了好奇心,便问她:“你写的东西,我可以打开看看吗?”她犹豫一下,点头同意了。我便俯身拾起信笺,轻轻抽出信纸,抬眼看去,只见上面写道:
初,闻公新丧,如遭雷霆之震,山崩墙摧。吾与子野俱心哀悲鸣矣,口不能言,手不能作,惟有长歌当哭,聊表哀思。时光荏苒,值此清明时节,心绪稍宁,然哀伤愈甚,乃衔哀致诚,作文以告公之灵。
吾尝闻公之事于子野之口,乃知公之为人,品行贤良,举止端方,晓畅文学,乐善好施,友人亲人皆赞公之善。未见之时,吾心常惴惴,恐公不喜。然则子野谓吾曰:“吾父性情平和,人品正直,况吾父子喜好皆同,吾之所念,吾父亦必念,吾之所爱,吾父亦必爱。”闻及此言,吾心稍安。及至相见,方知所言非虚,吾乃暗立誓曰:“此生得遇子野,已然幸甚,吾必将事公如吾父,愿此生平安喜乐,诸事顺遂。”
然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公殁之信,恍然入耳畔矣,其信然邪?吾尝私谓子野:“家人之信,语焉不详,吾辈切莫哀伤,待详查后或有转机。”然逝水长流,终不得再见公之面;故乡如旧,终不得再闻公之声。吾辈尚年幼,横遭此祸,如将倾大厦之独木,欲覆巢中之累卵,手足无措,徒呼奈何!
当此之时,年岁已旧,生而不能尽其孝,死而不得节其哀,天涯地角,阴阳两隔,醒而不得见其面,梦而不得晤其魂,悠悠苍天,曷其有极?人生之悲,莫过于此。反复思量,惟有承公之志,上孝父母,下善家人,以生者之福而慰死者之灵矣。
呜呼!言终有尽时,公若地下有灵,可知吾辈心之拳拳,情之切切?愿公泉下稍歇,不受人间之苦矣。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我读完之后,忽觉一阵头晕目眩,小青忙扶着我,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深吸一口气,勉强冲她一笑,说道:“我没事,你的文章写的真好。”她凄然道:“没什么,只不过是’满纸荒唐言’罢了。”我怔怔地看着她,良久说道:“那就不要再流这’一把辛酸泪’了。生活虽然无可奈何,可还是要继续下去。”她点点头,搀起我一同离开了。
回到了我们居住的城市,看着月色轻拂高楼,晚风吹亮霓虹,似是换了一个人间。我本以为我已经足够坚强,坚强到能够忘却这所有的哀伤,可走在路上,忽然听得路旁的一位环卫工人正在和他的小孙子打电话,当扬声器里传来’爷爷,爷爷!’的叫声时,我再也无法控制,再一次痛哭起来,抱怨这苍天不公,抱怨自己命途多舛,似乎这世间的一切都那么的令人厌烦。于是格外怀念起童年来了,也不知道是童年的时光真的那么美好,还是只因为现在的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小时候,我一无所有。
想要在麦田玩耍,总被麦芒扎破了手,
想要把风筝放上天,风筝线时而会断,
想要摸摸天上的云,却踮起脚,怎么也够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