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叹遭际从龙伏虎阙,恨契阔长淮别依依(2 / 4)
武长淮奔止府前,见此清辉明月,浩浩长空,心中只感万般悲凉。
再说这府中如何,正是“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叹者系谁,正是那千金子状元郎的阁中娇妻。
李从龙系金陵望族之后,少年多才,人未立而名已成。去年入围中第,举进士第一。又有祖荫庇护,时人争相拉拢。本该官运亨通,奈何如此少年郎,心高气傲,志比天高,却谋在尺长。父辈的官道谋划未习得半分,只屡屡犯讳,不流俗党。为官只数月,便屡遭排挤。
东京城中天子,大宋万民帝王,纵握生杀大权,亦不能屡触众怒。况那庸碌帝君本就一心在享乐之处,为政理国实在下品。偏偏又那李从龙写得一手好字,尤擅行楷,楷书正字有如刀劈斧正,行排间有千军万马赳赳壮气。行书逸体,恰似浑然天成,笔画处藏钟灵万物一派秀气。时人谓之金陵圣手。那当朝帝君又极喜些书画之品,故实为两难。万般无奈,想到李家世在江宁为官,如今从龙双亲皆殁,便迁从龙至此任职。他年纪又轻,资历尚浅,权且安了个知县的头衔。那江宁县正是江宁府治所在,一路政要在此,也是要他历练。
自古才子多桀骜,更有牛犊不畏虎。李从龙任职东京之外,身居祖宅之中,却仍不屑当权之士,舞弄文墨,诗文暗讽。他自名声在外,落一笔天下皆知,吟一句朝野皆闻,竟毫不收敛,到底难得安稳。
有宋一代,北蛮契丹拥国为辽,履犯边地。自五代末,中原之国割北地燕云十六州,遂失北疆屏障,宋人世代忧患。真宗之世,双天官寇准力荐亲征,终有澶渊之盟,至此相安百年。
如今徽宗在位,辽已势微。宋主及诸大臣欲联结女真以灭契丹,以为燕云可得。李从龙一派极力反对,倍陈其弊。敌党借此诬告。
从龙之妻李尹氏怀胎九月,正待将产,官家一道御旨,召从龙入京。至此一月有余,未见归来。子已见世,好个儿男。此儿半夜啼哭,生母难安,又加挂念夫婿,那夫人只夜深未眠,久坐室中。
待长淮稍展轻身,略一点地,翻身飞入府中。寻至正房,见那灯盏未熄,便绕到门处,轻扣三声,低声道:“夫人可歇下了?是长谁在此”。
李尹氏闻声大惊,整衣起身便来开门。武长淮随夫入京,今已归来,心急急欲知夫家详细;又想到武长淮深夜悄来,心惶惶愈生焦急。忙启门来见。
武长淮在门外未知动静,正在焦急。忽然门扉启开,见李尹氏怀抱幼子迎来,方知母子平安,李氏后继有人。忽又想到从龙已殁,家亦难安,顿生悲叹,心中既是悲悯,又是忿然。
武长淮慌忙闪入屋内,将从龙之死,刺杀王琯匆匆道来。李尹氏闻言,怆然泣下,万种悲来,只将那怀中幼子愈发抱得紧了。
长淮急又说道“夫人节哀,此距东京不过千二百里,宫中圣旨快马加鞭,料想明日便至,当下要紧的是逃得此处啊”。
李尹氏闻言如梦方醒,强忍悲恸,叫来随侍丫鬟,告之实情,令其叫醒府中众人,晓以事由,命一众家仆奴婢分了府中财物,悄声逃去了。
前后又耽搁了一个时辰,武长淮心急慌乱,请夫人携子快行离去。那李尹氏望着府中乱状,院色荒凉,悲不自胜,却在中堂正椅上坐了下来。对长淮说道:“多谢武兄弟舍命相救,大恩无以为报。只是我为府中主母,若我亦逃,岂不将我李家谋逆之名坐实。况我夫家已死,只愿随他共赴九泉。只是乳儿尚幼,还望武兄弟将他救出生天,留李氏血脉。”说罢怀抱幼儿,起身跪倒在长淮身前。
武长淮哪里料到此处,忙搀起李尹氏,将言劝告,李尹氏只是不行。长淮亦无可奈何。
那夫人此时却愈发端庄,又行至居室之内,未几捧出一卷画来,说道:“先父为宫中画师十余载,作画无数,皆挥笔立就。唯有此卷,乃是旧年漫游嵩岳,闻说遇高人指点,打磨一生,至死方休。弥留之际托付与我,只道此中暗藏王命气运,万不可落于贼人之手,将欲再言,却已气绝而亡了。
先父家本望族,却不许我姊弟接承族姓,而随母姓为尹。如今想来,也是怕这连累。长淮看那画端,果落着恩公王希孟的款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