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毒丸之城（1 / 1）

我只看见一个人以极其诡异的姿势往台上挪去。

似乎……是在爬。

他废了老大的劲才爬到台子的正中间。

看着台下的众人，他露出一抹苦笑。

这个时候，我才看清，这人双腿尽失，左臂断裂，方才是仅凭一只右手一点点挪到台上的。

他约摸六十有余，头发花白，布满沧桑的脸上甚至都没有左眼，脖子处有一道恐怖的伤口，几乎将脖子整个切断，让人意外的是，这样的他竟然还活着。

他露出一丝苦笑，“大家见笑了，我余某人这幅样子想必让人不快，仅仅一只魅灵，我们五人小队就只剩下我一人，虽说杀了那只魅灵，但也是惨胜。”

我看见清风在听到魅灵二字的时候明显皱了一下眉头。

余老头把身上网上撑了撑，然后环顾台下的众人，在看到我的时候，他明显停顿了一下。

“当然。我想大家不是来听我诉苦的，大家肯定是想知道魅灵的情报，以及我们这一战的收获。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是想跟大家说一下我的故事，因为这一次发生的一切和我的故事有关。”

这时玲珑凑到我的耳边轻轻对我说：“这个人是兵字诀战力最强的余不斩，你好好听，应该会有所收获的。”

我点了点头，感觉耳朵被她呼出的温热气息搞得有点痒，心想，这野蛮女凑这么近干嘛。

“大家都知道我余某人出生于马钱城，是的，一个被称作毒丸之城的地方。一个距离月笼之地最近的城邦，那里的人每天都活在恶鬼的恐惧之中。当黑夜降临，枭的恐怖叫声让人根本无法入眠，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对我们都是一种奢望。但是这不是真正让这座城成为四城中最肮脏贫瘠的根本原因，造成堕落和低贱的根本原因是恐怖，对死亡的恐惧，那种恐惧压倒了一切。据说在我出生之前，马钱城与其他三城别无二致，人们会耕地，会种菜，在白天日出十分组队进入月笼森林狩猎，但是那一日一切都变了。一队猎人从正午十分进入月笼之森，不出一个时辰，他们已经是收获满满，但是太多的猎物拖缓了他们的脚步，追逐猎物太过深入使他们迷失了回去的道路，而巨大的黑色幕布已经要落下。百鬼齐出的恐怖画面让他们恐惧到了极点，被追逐，被虐杀，被吞食。被巨大的血腥恐怖袭击，贪生怕死的本能，让一个人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在目睹同伴被啃食的恐怖画面之时，他本想用钢叉了结自己，似乎受到命运的召唤，在月光下，跌倒在地的他看见了一株发着紫光的小草。他记得他的父亲跟他说过，这种马钱草的根具有剧毒，食者必死。毒死好过被慢慢啃食，好过分尸的痛苦，他是这么想的，他挖出那株草吞了下去。”

说到这里，余不斩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目光灼灼，似乎噩梦刚刚开始。

台下无声，大家都知道接下来大概有很重要的情报。

余不斩继续往下说：“恶鬼以人类为食，人的灵魂越是高洁，肉体越是新鲜，爱越深，情越怯，恨越真，仇越切，则越美味。所以他们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让你在恐惧中吓破胆，强烈的恐惧或者坚定的信念，会让灵魂震动，在你的识海分泌出一种物质。那种液体状的物质是最美的酱汁，那种酱汁在小孩子或者灵魂纯粹的人会分泌得更旺盛，而那些麻木的，低贱的，没有信念的行尸走肉则几乎没有。而那个吃下马钱草的人则没有，他贪生，他怕死，马钱草让他陷入假死状态，恶鬼只是闻了闻，他身上开始散发的臭味让恶鬼都不想下咽，于是他活了下来。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出现，他一个人走出了森林，倒在了村口。人们把他抬了回去，也惊讶于他的存活。马钱草的毒性让他身上散发着尸体一般的臭味，让他思想开始愚钝，精神开始涣散，皮肤也变得暗淡无光，肌肉流失，骨瘦如柴，看着像是活着又像是死了，但是在其他人眼中，他是从恶鬼口中活下来的英雄。于是对于死的恐惧，让马钱城开始打量种植马钱草，制成毒丸，男女老少从小就开始服用，他们因此不必再担心枭会在夜晚冲入房间将他们啃食。因为他们在枭眼里根本就难以下咽。但是原本的城毁了，一片破败，人们没有力气去劳作，没有思想地走在大街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马钱城过去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据说它曾经也很美丽，但我出生的时候，已经是地狱。我从小就被投喂毒丸，我的父母告诉我，只要按时吃，虽然身上臭点，但是不会死，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但是一切真的是这样么？”

余不斩此时脸上突然浮现出笑容，“但是再黑暗的地狱也会有高洁的灵魂，我的妻子是上天给我最好的恩赐。那年我十七岁，每天在臭水沟里抓鱼，马钱草的大面积生长，让大地河流都变得贫瘠，鱼儿也瘦小的可怜，只有几种生命力强的食腐鲶鱼可以勉强存活。哪怕这种鱼，味道也是臭的，但是连人都是臭的，有什么资格嫌弃呢。我把抓到的三条小鱼用稻草穿过，挂在腰间，挪着步子回家，在路上，我听到了吵闹声，我循着声音看向一边的小巷子。三个少年围着一个少女，在争执着什么。我麻木地往里走着，看到了那张绝世的美丽脸庞。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子，原来美真的可以治愈一切，美是一切心灵力量的根本源泉。她紧紧抓着手中的小狗，而那几个少年却想抢夺她手里的狗。”

“不可以，我不会把小黄给你们吃掉的，小黄是我的家人。”她的声音是如此动听。

“这个时候，她注意到了我。她的眼睛看向我，那一瞬间，我的心突然好痛，身体开始变得火热，情绪变得慌乱，我第一时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因为我，实在是太丑了，我太丑了，我转身就想藏起来。但是她对我喊了一句，“帮帮我”。此后人生的十年，我始终学不会拒绝她，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不会拒绝，我似乎失去了拒绝人的能力。”

“那次之后。她会经常来找我，她会来河边看我抓鱼。而我看着水中我的倒影，只能把头埋在衣服里。她只是呵呵地笑着，坐在岸边看着我，那是我见过最美的画面。”

“我开始拒绝我爸妈给我的毒丸，我要像她一样，不吃这种东西，我要我原本的样子，她跟我说，与其被鬼吃掉，她更怕自己没有活过，她说她最喜欢漂亮了。”

“我们开始成为异类，但是我们两个异类，马上就有了自己的家，那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