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少主与太傅(2 / 2)
“我过分?”
任晗顿了顿,摸了摸下巴上被弹起的杯屑划出的一道小口,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一直以来心中的积压脱口而出:“爹,你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希望我奉献自己,联姻北离。那你和娘呢?你们认识的时候,你不过一介寒门书生,根本没人想到一个不懂得变通、学不会迎合的平庸青年会成为北离太傅!可怎么样呢?母亲力排众议、抵挡下所有的反对,执意嫁给你。就因为她嫁给你,上一代北离和竟原的执掌者才没有密切往来,因为她嫁给你,联姻这个任务就落在了我头上!是不是这样?”
“你……你怎么敢和你母亲相提并论?你比得上她半分吗?”
比?如何比?
是,母亲作为一代竟原王,能领兵阵前平叛,能舌战群雄四方朝;作为一个妻子,贤良淑德、持家有道。可她这辈子,也未免太累。她不仅要周旋朝堂、辗转各种势力间;要心系子民,让他们能安度一生;还要安慰他、帮助他、提携他、代他去完成那些文人骚客无法躬身完成的人情!她是被世人称赞、赢得生前身后名,可那又如何呢?在最灿烂的年纪却突遭大病、撒手人寰。任晗一直猜想,母亲大概是想休息一下吧?
作为女人,她不羡慕她,她替她感到累。
况且,自己为何要与她比?
记得正是那年今日,母亲带着刚学会走路的自己回竟原。
在草原最盛大的灯火祭祀上,母亲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将自己高高举过头顶。竟原所有大首领与族人都齐齐跪下,对自己行最尊贵的祈福之礼!那一刻,喊声震天动地、火光将半边天都烧得透红,即使那时自己只是一个幼孩,心中也是极震动、记忆也是极深刻。那是第一次,自己对无上权力有所感知。
然而世事难料,未等食髓知味,一切礼遇就都随着母亲的离世而分崩离析、化为乌有。自己太小,无法接替那个过分尊贵的位子和其上沉重的责任。即使手握翡翠令,顶着少主的名号,也不过多是徒有虚名:真正的兵权掌握在几大首领手中。
起初,大首领们还能凝聚一心,勉强维持表面和谐。然而,人心抵不过利益的反复诱劝与时间的不断蹂躏。不久,心怀不轨之人便蠢蠢欲动、四下游说,不几番,竟原便就如同一盘散沙。现在它急需一个能够统领之人,这也是为何任允会如此担心。
但显然,这个人不是自己。
那场祭祀圣典,成了任晗对母亲为数不多的印象之一。她隐约记得她与自己说过一句悄悄话,她听后觉得倍感鼓舞,仿佛全身都被灌注了用不尽的力量。可偏偏年幼,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之后,作为竟原少主,自己竟再没有踏上过那方自由、旷达的沃土。
争吵、僵持、逃离,岁岁年年。此刻,父女两都觉对方油盐不进,都当自己是在对牛弹琴。
“既然你也觉得我不配,那何必还逼我呢?我不行,也不愿!”说罢,女孩将东西朝桌上一扔,大步跨出门,独留下主殿里那个鬓角花白的老人,被匍匐于地的众人叩首跪拜,垂头叹息。
出了府门不远,便看见萧桓和秦苍已经在马车旁等待自己。天气热,身着便衣的两人避在树荫下,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什么,神情恬淡又自如。
总还是有人会接受自己的,总还是有人在等待自己的!任晗觉得心绪平稳许多,待几个深呼吸后,收敛了不甘与无奈。再想到晚些时候又能见到蒋通,心情就舒朗起来,恢复了平日嬉皮的、天塌了都无所谓的一张脸,赶紧跑过去。
“久等了,久等了!咱们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