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成年人的世界,岂是非黑即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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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登,陈元龙!
谁也没想到,出现在这暴雨中,喊停双方争斗的竟是身体尚未痊愈的陈登。 此刻他,浑身被大雨淋了个透,湿透的衣裤以非常不适的姿态紧紧的贴在身上,而他的眼眸中晶莹剔透,像是雨水,也像是盈盈泪珠。 “陈…陈师傅…” 吕玲绮口中喃喃吟道,似乎…一下子,她的眼眸中也闪出极其复杂的光芒。 师傅? 这个称呼,让侯成眉头一凛。 “元龙?你拦我作甚?难不成,你还顾及师徒情谊呀,你接近吕玲绮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获取吕布的信任嘛!”侯成冷哼一声:“事已至此,千钧一发,岂能有妇人之仁!” 这道声音传出… 呼,陈登轻呼口气,他一摆手,身后无数甲士也围了上去,将吕玲绮团团围住。 “魏将军,侯将军,当务之急是盗走吕布的方天画戟、赤兔马,擒住吕布,开城投降…” 讲到这儿,陈登顿了一下,他眼眸转向吕玲绮的身上,“这丫头就交给我好了,你们速速去衙署,按原定计划执行!” 这话脱口… “陈师…你…你…你真的要害父亲?”尽管事先已经听到了陈登、杨修他们的谋划,可此刻…吕玲绮的脸上依旧尽显不可思议的神色。 吕玲绮还是无法相信,那…那耐心的,循循善诱的教授她兵法、谋略的陈登陈师傅,他的目的从来都是害父亲? 下邳城的确有内鬼,可内鬼却是她最尊敬的人。 不过十余岁的年龄,吕玲绮的内心哪里能遭受得住如此创伤,她原本以为身边的都是好人,可…可现在看来,她身边的除了父亲外,都是…都是坏人! “大小姐,吕布大势已去,不是我要害他,是他自取灭亡!” 陈登的语气变得无比冰冷。 “你…”吕玲绮想说话,可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昔日里小娘貂蝉就曾经告诉过她,成年人的世界里从来都是尔虞我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哪! 这一刻,吕玲绮感觉她长大了。 “几位将军,还愣着干嘛,速速去衙署,去擒那吕布啊!难不成,你们要耽搁了陆公子的计划!” 就在这时…陈登冷然朝魏续、侯成等人吩咐道。 魏续与侯成彼此互视一眼,此时此刻,他们如何能不信陈登呢?陈登是他们的主心骨啊! “走…” 魏续一挥手,当即,无数甲士与他们一道匆匆往衙署方向行去! 那里的灵雎正在啼哭,那里的貂蝉魂不守舍,那里的吕布心力交瘁… 灵雎的哭声与门外暴雨倾盆的声音,就像是鞭子一般在抽打着吕布的神经。 此刻,他已经极其疲惫,甚至…困得睁不开眼睛! 昏昏欲睡… 此时动手正是时候啊! “你们回来…你们不许伤害父亲。”这次,换作吕玲绮去追逐侯成、魏续等人。 只是…无数兵戈将她拦住。 “大小姐,你救不了任何人,你的对手是眼前的陈师傅呀!”陈登口中轻吟一声。 旋即,他冷然吩咐道:“列阵!” 没错…作为吕布任命的右参军,陈登手中握有一定的兵权。 而这些甲士经过他的训练,早已能组成战阵,对付区区一个吕玲绮错错有余! “大小姐得罪了…”低吟声落下。 “框啷啷啷…” 吕玲绮的长枪与连续不断的兵刃交错,金属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只是…这声音很快就戛然而止。 在陈登布下的战阵面前,吕玲绮甚至没有走过十招。 “结束了。” 望着,被捆绑起来的吕玲绮,陈登闭上眼睛,微微摇头… 吕玲绮却还在破口大喊。“是本姑娘,是本姑娘看走了眼,是我…是我害了父亲,害了下邳城!” 泪眼婆娑… 吕玲绮眼眶中落下了很明显的泪痕,泪水与雨水融为一体,啪打在身体上,她分不清身上的是寒冷,还是伤痛,她更分不清她的心是在滴血,还是在哭泣! 往昔一幕幕跃然眼前… 昔日里,若非她吕玲绮非要向陈登学习兵法、韬略,陈登如何能引起父亲的注意?又怎么会成为右参军,手握大权,甚至将军师陈宫先生构陷。 这一切的一切,源头都在她吕玲绮的身上啊! 错了,全错了! 一想到这里,吕玲绮眼眶中的泪水更湿润了,宛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为什么? 她想问,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大小姐不是一直想要学谋略么?”陈登缓缓行至吕玲绮的面前…“这就是谋略,获取别人的信任是谋略,利用这份信任赚到你想图谋的也是谋略!成年人的世界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多希望…” 言及此处,陈登的眼眸缓缓的阖起,他想说,他多么希望吕玲绮今日没有去陈府,没有听到他们的图谋! 这样吕玲绮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大大咧咧的女孩儿。 可这一夜之后,女孩儿心底里那颗“纯真”的心,终将不复存在了。 这话,陈登迟疑了一下,还是不要讲述给她了。 这中间的缘由… 一个女孩儿如何能体会呢? 天真,吕布还是天真了呀,他天真的以为徐州三股派系中丹阳派与名士派都投诚于他。 可惜啊…名士派名义上是投诚于他,实际上,早就投身曹营了。 派系之间的争夺?从来…都是黑暗的、暗潮涌动的! “陈先生?这吕玲绮如何处置?” 有甲士询问陈登。 呼… 陈登轻呼口气。“押下去吧,押往陈府,不…” 他的眼珠子不经意的转动了一下,整个人也迟疑了一下,“押往东城门,开城献降时,将大小姐献给曹司空,献给陆司农!” 这… 甲士闻言微微一愣。 印象中,把大小姐献给曹司空,献给陆司农,这倒没什么… 只是,南城门似乎还有一支驻军呢,那是臧霸的泰山军! 印象中…这一次参与叛乱夺城的八健将中,并没有臧霸呀? 这… 不等甲士反问。 陈登的嗓门抬高:“还愣着干嘛,快把大小姐押至东城门!” “喏!”甲士不敢迟疑,也不敢反驳。 …毕竟,现在整个下邳城内,身份最高的是陈登、杨修两位,谁敢忤逆他们的意思呢? “陈师傅,你…你…” 哪怕被押往东城门的路上,吕玲绮尤自朝陈登龇牙咧嘴。 她想痛骂“陈师傅”一顿,可…可她又骂不出口。 各为其主,这能怪陈师傅么?只能怪她…怪她太傻太天真,把身边的所有人都当成好人了。 踏踏… 脚步踩踏在水泊里,声音格外的清澈,待甲士们带走吕玲绮后,陈登仰面朝向虚空。 似乎,从获取吕布信任,到离间陈宫,到策反下邳城文武,他参与的整个行动全都成功了! 只是,唯有吕玲绮,让他心怀愧意啊! 吕玲绮是真的把他陈登当做师傅了! 可惜,可惜… 呼。 “大小姐,抱歉了!”陈登缓缓低下头,他的眼眸望向东城门的方向,“师傅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大小姐保重…” 一番话意味深长。 … … 下邳城,牢狱。 这儿本就是潮湿、阴寒之地,兼之暴雨倾盆,此间显得更加的寒冷。 此时此刻,陈宫蜷缩着身子,背靠着牢狱的一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锁住一抹温度。 “陈先生,瞅瞅这个,上好的酒水。” 一名姓吴的押狱悄悄的端着一碟小菜,握着一壶烫酒,他打开了牢笼将酒水、小菜布满陈宫面前的石阶上。 一副谄媚的样子… 自古,都会有投机者! 就像是吴押狱这等卑微的身份。 若是放在平时,放在陈宫身居高位时,那是完全没有机会孝敬的,现在嘛,倒可以赌上一赌,赌赢了…保不齐,他也能跟着陈宫一道飞黄腾达! “陈先生,怎么样,这酒怎么样?” “酒是好酒。”缓缓饮了一小口,陈宫感觉浑身暖和了许多。“奉先不是说了,不让你们给我送酒食,你们偷偷的送来些食物已是违抗他的命令,怎生,今日又送酒了呢?” 这个… 吴押狱挠挠头。“陈先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如今咱们整个下邳城都暴动了,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暴动?”陈宫冷然道:“为何暴动?” “还不是因为城外的曹司空挖通壕沟,打算引泗水倒灌咱们下邳城。” 吴押狱如实讲道:“说起来,人家曹司空也是仁至义尽了,还给了吕将军主动投诚的机会,若然不投诚,那大雨倾盆时就是洪水倒灌之日,所有下邳城军民将会变成水中鱼鳖,便是为此…” 呼… 听到这儿,陈宫倒吸一口凉气。 暴雨、泗水,倒灌? 这…“你的意思是说,今日…今日暴雨,曹操将开闸放水,引泗水倒灌咱们下邳城?”
陈宫惊问道。 “是啊…”吴押狱连连点头。“要不然整个下邳城的军民都暴动了,大家联合起来,正冲往各城门,势要打开城门迎曹司空入城啊!否则,真的等到洪水倒灌,那咱们下邳百姓,岂不是要遭殃了!” 是啊… 陈宫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试想一下,谁家没有妻儿老小呢?面对洪水?精壮男子还能逃到高处,可一家老小的命如何保全呢? 暴动、哗变…看起来是意料之外,可细细一想,又是情理之中。 “呵…” “呵呵呵…” 想明白这点,陈宫惨笑了起来。 吴押狱抬头好奇的问:“陈先生,笑什么?” 陈宫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失落的说道:“曹孟德啊曹孟德,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深挖壕沟之意也不在水淹下邳呀!呵呵…人心,又是人心,惶恐之心,投诚之心,曹孟德…不,不是曹孟德,这等计略不一直都是那隐麟的风格么?” “呵呵呵,仅凭挖渠…就破了这下邳城的坚实城墙,兵不血刃…厉害呀,厉害呀…” 嘿… 吴押狱眼珠子一转,他虽然听不懂陈宫在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似乎不是曹司空厉害,而是隐麟厉害,那么问题来了? 隐麟难道在曹司空身边么? 吴押狱眼珠子直转,不明觉厉! 陈宫却还在仰天长叹。 “回天乏力了,纵是我也回天乏力了!” “一城一郡的得失,战局的逆境,这些都不可怕,也都能翻转,可…人心散了,下邳城自然也就守不住了。” “隐麟已经看透了吕布,看透了我陈宫,看透了这下邳城的人心所向,他这‘攻敌攻心’的计略,每一道都直插在下邳城的咽喉上。” 陈宫眼中满是绝望,声音也愈发的悲凉。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方才完完全全的看懂了隐麟的布局,从出征下邳到即将兵不血刃破城的布局,几乎可以预测到,今夜的下邳城头势必要变幻大王旗了! “呵呵…呵呵呵…” 冷笑,苦笑,无奈的笑。 可…吴押狱却是眼珠子一定。“陈先生难道不觉得,下邳城破,对陈先生是个机会嘛?” 唔…机会? 陈宫眼眸一凝,当即反问道:“什么机会?” 吴押狱把脑袋凑到了陈宫的面前。“陈先生于曹司空有救命之恩,听闻曹司空昔日里对陈先生也是极尽礼遇,只要陈先生在曹司空面前服个软,那…那不是一下子就再度身居高位了?” 这… 陈宫微微一顿,话是这么说没错! 陈宫也能想到,凭着曹操的性子,对他陈宫…多半会摒弃前嫌,委以重任。 可实际上,陈宫过不了自己心头的那一关哪!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这一关,陈宫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他可以辅佐一个庸主,可他决不能辅佐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曹操手刃吕伯奢一事,就发生在陈宫面前,尤自历历在目啊! 他与曹操不是一路人。 绝不是! “我与曹操不是一路人!” “这个机会,呵呵,不要也罢,不要也罢!”陈宫冷然道。 这… 吴押狱感觉天塌了,你大爷的,老子好喝好吃的供你,就是想抱你这个大腿,敢情…你不想投曹操,不想当大官,顿时间…吴押狱就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 可…他还想再抢救一下。 “陈先生,投曹营就未必一定是投曹司空…”吴押狱的话意味深长。“听闻曹司空最器重的便是龙骁营统领陆羽,投身他也不错啊…龙骁营相对独立,且龙骁营中的文、武哪一个不是威名远扬,威震八方?” “听闻,许都城医署也是陆统领负责的,散布出医官为中原百姓治愈伤寒,这都是陆统领的安排呀!陈先生若是能投身龙骁营,那…那前途不可限量!” 吴押狱话语中的言外之意便是,只有你前途不可限量了,我的前途也才不可限量啊,陈先生啊陈先生,你给力点行嘛! 嘿… 别说,吴押狱这话还真的让陈宫心头悸动了一下。 他倒不是悸动于龙骁营的赫赫威名与陆羽的提壶济世… 而是…从始至终,隐麟每一次制定计略的“信条”与“理念”! 说起来,陈宫拥有着汉室名士典型的特点——秉承仁孝的治国理念,恪守尊奉的侍君思想,且他的性格“刚直列状”,但凡遇到不平之事,就要主动站出,勇于抗击! 说白了,陈宫就是清流中的清流,名士中的名士… 上尊天子,下救黎民苍生,对孝、义看的极重,恰恰这么一个人,目睹了曹操手刃吕伯奢,是为不孝、不义! 还有那句“宁我负人,毋人负我”,与他陈宫尊奉的信条截然不同,故而…两人才最终走向末路。 可龙骁营陆羽,他与曹操又截然不同。 他往往提出的谋划奉行的是“攻敌攻心”,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诚然…从效果上看,成效斐然。 可换个思路去理解,那也是保全百姓,保全黎民,尽量避免不必要伤亡的方式啊! 他的这等信条,似乎,又与陈宫信奉的东西颇为吻合。 只是,陈宫唯独在意的是陆羽与曹操的关系,陆羽与汉庭的关系,这点…极为很重要,甚至关乎于他陈宫是否能心甘情愿的效忠! 不论如何… 因为吴押狱的提醒,陈宫似乎看到了一轮新的希望,可以去尝试的希望。 这无疑于,像是在他那绝望的心灵深处点亮了一盏烛火,照亮前方。 “或许…或许…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终于,陈宫松口了,而这也让吴押狱心头提起的大石头平稳落下。 乖乖的,这大腿保不齐,还真抱对了! 就在这时。 “踏踏” “踏踏…” 急促的脚步声从牢狱入口处传来。 不过片刻,一名翩翩公子在十数名甲士的护送下行至了陈宫的牢狱前。 “你便是陈宫?” 语调昂扬,言语间难掩他的骄傲! “是又如何?你又是何人?”陈宫冷然望向这年轻人。 “我是谁不重要,可我家公子特地提到要见你,这个就格外重要了。”这年轻人眼眸微眯,笑着回道。 这副模样,这副嗓音,除了傲睨一切的杨修还能有谁? “你家公子又是何人?”陈宫继续问。 “哈哈,陈先生见到了就知道了。”言及此处,杨修一摆手。“来呀,将陈先生带回去,小心点,咱们公子特地嘱咐过,莫要慢待了陈先生。” “陈先生可是咱们公子心目中——可敬的对手!” 霍…可敬的对手? 这下,陈宫大概能判断出,这位公子何许人也了。 别说,能被这位公子,不…准确的说,能被隐麟评价为可敬的对手,这让陈宫原本骤冷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火热了不少。 “呵呵…”他苦笑出声来。“想不到,你家公子竟如此看重我陈宫,倒是不知,这是喜是忧啊!” 闻言… 杨修浅笑一声。“陈先生,别多想!说起来,能让我家公子评为‘可敬对手’的,目前为止,您还是第一个呢,委实让在下羡慕不已呀!” 这… 陈宫抬起头,透着牢狱的窗子看看天,依旧是暴雨倾盆! “你家公子何时进城呢?” 这话问的就意味深长… 杨修眼眸一眯,微微一笑。“应该很快了吧!” 这话回答的也意味深长… 诚如陈宫这么一问,杨修这么一答,此时此刻,下邳城衙署内…行动开始了! 有人偷马! 有人偷方天画戟! 有人偷那三叉束发紫金冠; 偷那西川红锦百花袍; 偷那兽面吞头连环铠; 偷那玲珑狮蛮带… 卸去了神装的吕布?战斗力又能有几何呢? … … ——下邳城衙署遭袭! ——无数甲士,无数兵勇,瞬间集结,各个提着刀,犹如虎狼!夜半时分,大雨倾盆,他们像是从天而降,当吕布醒过来时,无数长矛、佩刀已经指向了他,他的身上亦捆绑住牢牢的绳索! 便在这貂蝉面前,便在这灵雎面前。 呜呜呜… 哇哇哇… 疾风骤雨呼啸而来,很快,这一方土地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与寂寥… 唯独剩下…貂蝉的哭泣声,灵雎的哭泣声! 尤自不断的响彻此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