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龐勛（1 / 1）

崔彥曾端坐公堂上等待屬下文武的集結。他眉頭緊鎖，手心攥出不少的汗。按理來說，他身邊的侄子崔胤是沒有資格參與臨時會議的。不過，崔彥曾更希望崔胤能跟隨自己學習為人處世的規範。因此崔胤得以旁聽會議，他意想闊然，總是一副沒有深淺的樣子，也並沒有崔彥曾豐富的表情。卻讓人愈發感到深不可測，崔胤感覺胯下有些瘙癢，不禁撓了撓，恰巧被趕來的一班文武親眼目睹。團練判官溫廷皓因此歎息道：“大難臨頭，小公子不改紈绔。非有大度，則無心肝。”

崔彥曾從案前文書內抽出一張狀紙，開始閱讀：“將士們都認為自己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害怕朝廷的承諾其實是另有所圖。之所以到了符離還不解除武裝。究其原因是因為擔心尹戡、杜璋、徐行儉三人秋後算賬。請暫且罷免三人的職務來穩定軍心，如果能將戍邊回來的編成兩營，歸一個人指揮那更好。”閱讀完了，不等諸將反應，崔彥曾又說：“現在衛戍部隊距離彭城只剩四個驛站，闔城百姓驚慌恐懼。人都到齊了，現在應該怎麼辦？”

都押牙尹戡感到難堪，俯首稍省，又故作鎮靜直視前方。嘴唇微張復合，好似欲言又止。等到崔彥曾念到罷免他時，尹戡有些動容，他與教練使杜璋、兵馬使徐行儉相互對視，很快就做出啜泣的樣子對崔彥曾說：“之前因為銀刀都驕橫兇悍，致使全軍都蒙受殘暴的惡名。殲滅的時候還跑了不少漏網之魚為害鄉里。如今他們的影響尚沒有消除，桂林的衛戍部隊又故態復萌。即使讓他們進城，我們也沒有辦法管理，最終將造成生靈塗炭的後果。不如現在趁他們遠道而來士卒疲勞，趕緊派遣軍隊攻擊。我們是主場作戰，必然取得勝利。”

崔彥曾又看向杜璋、徐行儉，他們也都紛紛附和尹戡的建議。於是無奈的解釋說：“你們的建議確實有道理。不過，朝廷給我下達的命令是全力安撫，務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如果派遣軍隊攻擊他們，那麼就是違背聖旨。”一時間，整個幕府陷入沉默與猶豫之間。崔胤打著哈欠，十分不以為然。溫庭皓比較生氣，瞪了他一眼，站出來再向崔彥曾進言說：“現在攻擊他們有三處困難，安撫他們有五處危險。朝廷明詔赦免他們的罪過我們卻擅自誅殺他們，怎麼向上面交代？率領他們的父親兄長，討伐他們的兒子弟弟，士卒怎麼會盡心盡力？如果要徹底根除後患，那麼就會廣泛牽連，不利於我們的穩定。這就是攻擊他們的三處困難。”

崔彥曾聽了很有道理，繼續問溫廷皓：“那麼五處危險又是什麼？”溫廷皓回答說：“如果饒恕他們的話，以後衛戍邊疆的部隊都會效仿他們擅自離崗，還怎麼管理？殺了統帥然後自立新首領，豈不是藩鎮驕兵的榜樣，寬恕他們以後只怕是蕭墻禍起。招募土匪流氓來擴充軍隊，也不能縱容他們挑戰朝廷的規矩。如果現在不加以殲滅，等到以後勢力坐大，我們就只能束手就擒了。他們說要罷免三名將軍，還要求獨立編制。如果聽從他們的請求那麼就是另一個銀刀都，如果不聽從他們的請求那麼就是他們叛亂的理由。這就是安撫他們的五處危險。”

崔彥曾最終下定了決心，對都虞侯元密說：“我決定派遣你率領三千人討伐叛亂的衛戍部隊。”此時，忙於扣鼻屎的崔胤還是發話了，他稚嫩的聲音宛如一柄刺破夜空的利劍：“尹將軍說以逸待勞，的確有一點道理。不過孫子兵法還說過，歸師勿遏。這些反賊本來就是強盜充軍，現在一心渴望回到故鄉。貿然攻擊只會導致全軍覆沒，滿盤皆輸，再無翻身的可能。我請求叔父再深思熟慮，決定要不要派遣軍隊。”

周圍人不作回應。崔彥曾哭笑不得，問崔胤：“叛軍已經逼近彭城了，而且沒有任何談判的誠意，彼此雙方又互相猜忌。如果不派遣軍隊，坐視叛軍壯大，難道還有機會自保嗎？”崔胤拿起崔彥曾案前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掃視諸將說：“我們假意與叛軍談判，要求他們上交武器。叛軍的家屬都被我們控制。今天釋放一百人，明天再釋放兩百人。”崔彥曾笑著說：“淄郎又在胡鬧了。”

溫庭皓注視崔胤良久，想了想，主動站出來說：“叛軍大多都是亡命之徒，雖然眷念家人但絕對不會顧忌，我們一直都覺得要利用親情動搖他們，其實沒有發揮他們的用處。如果按照小公子的辦法實行，那麼沒得到家眷的叛軍會猜忌得到家眷的叛軍。這樣不用過多長時間他們自動就會內訌，屆時我們再一鼓作氣將叛軍擊破。實在是一條妙計。請刺史與叛軍談判，今天釋放一百人，明天再釋放三百人。”

崔彥曾平時素來親信溫庭皓，眼見溫庭皓為崔胤辯護，也知道了崔胤所說確實有巧妙的道理。於是點頭吩咐諸將說：“就按照溫先生與淄郎的意思辦。不必著急派遣部隊攻擊叛軍。”於是叛軍內部互相猜疑，第三天，龐勛派遣使者請求繼續釋放家屬。崔彥曾連忙詢問溫庭皓說：“淄郎闖下彌天大禍，如今該怎樣收場？”溫庭皓回答道：“既然是小公子闖的禍，刺史何必問我？”崔彥曾只得召見崔彥，一見面就責問說：“已經釋放了一半家屬，現在你說該怎麼辦？”崔胤引經據典的說：“我聽說光武皇帝的時候，郡國的豪強造反。派遣使者到地方去，五個人殺一個人就赦免他的罪過。今天釋放許佶的家屬，明天再釋放趙可立、姚周、張行實的家屬。”

第五天，崔彥曾高興的對崔胤說：“叛軍爆發內亂，許佶、趙可立為叛軍所殺。如果這個時候派遣軍隊攻擊，那麼一定能取得大捷。我打算派遣都虞侯元密率領三千士兵趁夜偷襲他們的大營。”崔胤回答說：“請務必叮囑元密趁午飯時全速進攻，等到晚上叛軍就逃竄了。”元密果然全殲了叛軍的隊伍。朝廷卻感到盛怒，認為崔彥曾敗壞了朝廷的名節，將他改派到定陵做縣令。中書舍人鄭畋十分同情崔彥曾，在朝會上稟報崔胤具有過人的才識。宰相路嚴則對皇帝李漼說：“臣聽說崔胤在京師的時候，曾經畜養死士，綁架過駙馬都尉的弟弟。德行不端的人，即使表露才華也不宜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