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胡尘已遍雁关里(2 / 5)
张亚子闻言沉吟,神色看起来似乎有些犹豫,片刻后他点点头。薛陶见状大喜道:“蒙先生相助,敝坞犹可固守!”
侍从为张亚子端来干肉,这些干肉口味咸涩,质感坚硬,但多日不曾进食的张亚子还是狼吞虎咽把盘里的肉一扫而光。虽然在畜牧业较盛的北方比江南能吃到更多肉食,但对于汾阴坞壁这样荫庇大量流民,又和前秦关系紧张的地方来讲,肉类仍然是比较难得的食物。在冬春之际青黄不接的时候眼前的干肉已经是佳肴,大部分寓居于坞壁的流民此时只能以黍子煮成的稀粥果腹。
“天色不早了,先生请休息吧。”见张亚子用餐完毕,薛陶劝他道,随之有侍从把张亚子扶起,带他去客房就寝。
第二天,张亚子方一醒来就听到门外不住的喧哗声,他披衣提剑奔出卧房,就看到不少肩扛兵器的家丁在庭院里走动。顺着人流一直奔到大门口,薛陶又出现在和昨晚一样的位置,只是这次他身披盔甲,手持长矛,在众多家丁簇拥下骑在马上。
“你等不如尽早归顺天王,天王拥师百万,已并灭多国,对降者也一向以礼相待。你等既降,定会加官授爵的!”一个紫色面皮的将领策马立于门外向薛陶喊话,身后一面黄色旗帜上写着斗大的“秦”字,显然来自前秦。
“昔永嘉时,刘、石之辈作乱中州,僭号称孤。于是洛都蒙尘,怀、愍遭难,百姓涂炭,此恨一日未尝忘却。贵秦苻氏,与刘、石以至于慕容皆为胡种,并无二样,我等华人断无可能对贵秦北面!”薛陶把铁矛一抖,厉声答道。
“君欲以螳臂当车乎?”听到薛陶呵斥,紫脸秦将神色不屑,显然早有准备。他一摆手,身后兵士纷纷张弓搭箭,上千支闪着银光的利箭指向大门,宛如一片钢铁构成的森林,这阵势即使在远处看来也是相当令人惧怕的。薛陶一侧的家丁也针锋相对地把自己手中武器指向秦军,但家丁终究不是正规军,他们参差不齐的兵器同秦军比起来不吝玩具,根本无法提升气势。
老练的秦将捕捉到故作镇定的薛陶神色当中的一丝丝慌张,他眉毛一扬,扯起嗓子,准备下达放箭的命令,但一个字都没能从他嘴中流出,取而代之的是尖叫和从喉咙喷出的鲜血。受伤的秦将头一歪,从马上落下,秦将两旁的士兵急忙扔掉兵器把他扶起,更远处的秦兵则三三两两向门口射箭,但准头已大不如方才了。
虽然秦兵阵脚已乱,但胜在人多,薛陶一侧的家丁仍不免中箭,同时也不敢冲出去跟秦兵死拼。喧哗一阵子后,一名高大军士起身吼道:“他们没多少人,我来替将军指挥,冲啊!”士兵们闻言又渐渐把阵型组织起来了。
高大军士右手高举长矛,抬起左脚准备向前迈步,他脚还没落地,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也完全不听使唤。四周士兵望向他,竟吓得目瞪口呆,原来他的脑袋被不知从哪来的力量齐刷刷从脖颈上切下,滚落地上。
指挥官连续两次被无影无踪的神秘杀手击杀,剩下的秦军也无心恋战,他们纷纷转头逃离薛氏坞壁,又因为失去统一指挥多有因拥挤踩踏而死伤的,须臾门外原本的人山人海已经所剩无几。薛陶考虑敌强我弱没有主动追击,只是在大部队远离后命家丁把落单或负伤的零星士兵杀死。
尽管惊魂未定,薛陶仍能猜得出斩将退兵的功劳当归于谁,想要找到张亚子表示感谢,但举目四望张亚子竟不知在何处。忽然间,一阵大笑声从上方传入他耳中,薛陶抬头望向堂屋,屋顶上站着一人,披发跣足,手持灵剑,好不威风,不是张亚子还是何人?
“蒙先生相助,我薛氏始免见害于胡秦!”薛陶向张亚子鞠一躬。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扶弱抗强,本是天道也!”张亚子神情自信,目视远方,朗声说道。
“先生再逗留数日可否?”薛陶继续问道。
“薛兄其意甚诚,贫道领了,惜贫道另有大任在身,实难久居。”张亚子话里也有些遗憾。
“祝先生大事有成!”见难以挽留,薛陶和全体家人一同为张亚子送行。张亚子含笑向站在庭院里的众人挥手,放出白虹剑,施仙法令其悬于空中,随后一脚踏上,仙剑很快升到二三十丈之高,向下望去坞壁和众人已是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黄土与青山之中。
张亚子在蜿蜒绵延的群山中徐徐前行,随时调整航向,当他冲出最后一道山口时,岩壁陡然下跌,一条从北向南流的奔流大河出现在脚下。他十分清楚,那就是南渡士人只能在夜夜梦里想起,而他们的子孙更只有从父辈口中听来一点模糊印象的黄河,而今日自己竟得以亲眼望见,更是可谓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