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3)
第三天天没有亮,四个短工又早早地来到了,这一次,于广源说什么也不早去了,他和他们几个短工东扯葫芦西扯瓢地闲聊,直到太阳出来,他们才一起来到岭前的谷地里。
他们家的谷子地紧挨着孟宪仁家的,孟宪仁家的谷穗已经割了,谷秸软弱无力地站在地里,谷地里显得很凌乱,谷秸一片片地倒伏。于广源走进孟家的地里,扶起倒伏的谷秸,却惊讶地发现上面竟然有谷穗。
人只要沾上大烟,就不能叫做人了——于广源悲哀地想。从小勤俭持家的孟宪仁也会这么不过日子吗?这还是吃大烟拔豆茬的孟宪仁吗?这个人完了!
于广源在对孟宪仁的惋惜中结束了上午的活,中午于广源特意叫李氏煮好了鸡蛋擀就了细面单饼,觉得这样还不过意,他又叫女儿炒上四个菜。老吴早把酒打回了家,一桌八个人痛痛快快地喝了起来。
于广源说起了孟宪仁家的谷子,并不住地为他惋惜。妻子李氏送菜的当口插言道:“秦他爹,今早你们上工后,街上的人都传着好几户人家的谷子被偷了,宪仁家的谷穗莫不是被偷的吧?”
“偷?谁这么大胆?”于广源吃惊地看着李氏。
李氏道:“街上都传着说全村的富户只有我们家没有被偷,还有人说商芝那一片村庄里竟然有人在大天白日抢掐谷穗。”
这一来更让于广源吃惊了,“这不是乱了王法了吗?”他边说边看着所有的觅汉和短工,所有人都低着头吃饭,没有一句回声,哪怕是咳嗽一声都听不见了。
于广源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孤立。面对这样没有王法的事情,这几个人竟然置若罔闻,并且很可能持支持态度。在感到孤立的同时,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也涌上来
吃罢午饭,他们照例来到岭前,看到孟宪仁正站在自己的谷地地头唉声叹气。
看到于广源过来,孟宪仁老泪纵横。“畜生啊,畜生,这个世道怎么出这么多畜生啊,表爷?”于广源无语。
孟宪仁止住眼泪,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加官加禄开始在地里找那些倒伏的谷秸。加官本来是要上学的,听说自己的谷穗被人偷了,孟宪仁顾不得让他上学了,全家人都忙着收割谷穗;在另一块地里,他也用一天两吊钱的价格雇来了五个短工在抢收。
“伙计们,开工吧!”不等广源发话,领头的觅汉下了命令。
岭前的地较其他地方瘠薄,谷子疏疏朗朗,所以太阳刚刚落山,他们就装好了最后一车谷穗,有说有笑地回到家里。家里面已经备好了酒菜,今天早上于昭湘去查看下的套子,收获了一只兔子,于广源叫老吴炖了,准备喝完工酒。
于广源对这四个人的活儿非常满意,所以每天中午于家准备的饭食都相当丰盛,这让几个短工感觉很不好意思。饭前算工钱的时候,为首的一个短工说给五吊钱就行了。于广源哪里肯干,终究每人给了他们六吊钱。
看着他们把钱装进口袋,于广源说声“喝酒”,几个人痛痛快快喝了起来。平常喝酒所有的短工只是象征性地喝点,但是今天是完工酒,完全可以放开肚量喝。所有人都知道于广源家底厚实,喝点酒不会让他心疼,所以都不再谦让,实实在在地喝了起来。
酒至半酣,于广源开口道:“你们几位明天再来吧。”
他的话不仅让四个短工惊呆了,两个觅汉也大惑不解。在乡下,财主们雇短工只是在最忙的时候舍得,现在,谷子已经安全地收到场院里,剩下的活就是割谷秸,这种活长工和东家自己可以慢慢干,用不着雇人呐,广源这是怎么了?
广源看四个短工不说话,又加了一句:“工钱还是一天两吊钱。”几个人没有一个应声的。
“怎么,嫌工钱太少吗?”于广源明知故问。
商志忠看看众人没有吱声的,只好劝于广源:“东家,这些活我和怀德慢慢地就干完了,就不用雇人了吧?”于广源说:“老少爷们不用觉得奇怪,我只是越来越觉得精力不济,上去四五年我没有发愁的事,现在不成了,一到农忙,我心里就发慌,想着快一点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