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岳商卿驻节桐柏观 朱晦庵草奏紫阳楼（1 / 2）

却说那岳霖接了孝宗的诏书，当下便星夜兼程往台州去。为表对台州官吏的信任与肯定，他抵达台州后没有入城，而是宣布驻节于天台桐柏观。

桐柏观是道教全真派南宗祖庭，楼台争耸，香火鼎盛。元命殿气势恢宏磅礴，造艺巧夺天工，岳霖入驻其间，只觉心旷神怡，神清气和。早有道士引岳霖一重重入观殿宇，经方丈、斋堂、云堂、土地堂、三清殿一路往后去，又经上清阁，入御书殿。

御书殿内供奉着以瘦金书写就的《太平经》，岳霖见之不由喟然说：“此是徽宗墨宝，当时一字难求。八十载物是人非，八十载沧海桑田，其间辛酸，令为臣者不忍复言。”闻言，身后将校皆是愤恨堕泪。

道士没有说话，默默地将岳霖一干人请至墙后。此处十分偏僻，本应少人行迹，却满是高香瓜果。岳霖的眼神微微向上一碰，当即变了颜色——但见墙上垂有岳飞绘像，面容栩栩如生，目光炯炯有神；绘像上悬着孝宗御笔所题匾额，曰“天日昭昭”。岳霖旋即拜倒，众人在他身后跪了一地。

纵使岳飞已被平反昭雪，但岳霖依旧不能自已，泪水伴随着他叩首时身体的起伏汩汩而出。

道士因说：“令尊冤枉，天下共知。施主是忠良之后，万望能审慎为政，切莫再酿成冤案。”

“道长此言何意？”岳霖的目光时时追随着自己的父亲，久久不肯移去。

“台州唐府尊于灾时活民千万，却无端受诬，至今未得清白。施主既来勘断，当秉公执法，早日洗却府尊冤情。”

岳霖垂首思索，半晌问道：“道长怎知岳某是为此案而来？”

道士并未再回答，只是默默地点燃了岳飞绘像前的香烛。岳霖似有所感，向道士躬身一礼，而后才依依不舍地缓缓离去。

之后三日，岳霖审遍了此案全部的证词细节，而后才将朱子请来桐柏观，两人客套了一番方才各自落座。岳霖因说：“朱公在台州已有月余，此案却仍未了结。岳某斗胆询问朱公一句——您果真认为唐仲友与严蕊有染吗？”

若是半月前的朱子，回答起来定然毫不犹豫。但时移势易，此刻的朱子缓缓摇头道：“朱某并不能肯定。此事一直并未有物证出现，仅有人证能充为参考。您是提举，朱某不过添差在侧，如何勘断但由您一人裁夺，何必咨询朱某？”

岳霖合上卷宗，闻言笑道：“朱公不必动怒，岳某只是略略一问。”

“最关键的不是唐仲友是否与严蕊有染，而是唐仲友在任期间盘剥黎民、索取贿赂，”朱子忽然急切了起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明面上的罪状，朝廷为何总是视若无睹呢？”

岳霖捻须说：“可索取贿赂一事也并无物证，想要定罪追责怕是极为艰难。”

“那柄紫檀扇就在唐仲友的书房里，这还能有假吗？”朱子气愤地扣上盅盖，对岳霖道，“商卿，你初来乍到，与我先前刚至台州时并无任何不同。唐仲友大奸似忠，实则多有不法行径，商卿切不可轻轻放过。”

岳霖笑着来到朱子身前，指着桐柏观处处惹眼的秋日盛景道：“晦庵，今日你我且先不论政事。我听闻你于此地还有一座居所，去瞧瞧？”

“确有居所，名唤‘紫阳楼’，我自十五岁时便居住此处，而今已有近四十载了。”朱子缓缓起身，心中知晓岳霖是来为唐仲友翻案的，也就灰了心，当下与他一同游览起了桐柏观，权作辞官求去前的最后一次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