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魂归梧槐镇（1 / 2）

武轩远带着贾良的遗物，过咸阳、出宝鸡，进陇右，他在马背上昏昏沉沉地梦到了自己落入了说书先生和秦腔演员口里天马行空似的历史故事中。

刘邦的汉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喧闹铿锵，诸葛亮的蜀军再出祁山入陇衔枚疾走，栈道、剑阁、秦邑、陈仓的刀光剑影和冲天火焰忽然化为了枪炮声和激烈爆炸，向他扑面而来，他在颠簸之中夺命逃跑。

突然贾良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在崎岖坎坷却杳渺虚幻的路上飞奔，跋越过西北特有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悲壮和“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的凄怆。

等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苍郁、斑驳、青翠的秦岭陇山山脉高悬头顶，或壁立千仞，或山石嶙峋，或延伸出舒缓的山脊和迂阔的阪坡。

车马已经进入秦源，渭河、藉河川区的沃野和漫山的田地及连绵不绝的山林，显示出这里应该是一片富庶、恬静与安详的土地，但放眼整个陇地，实际上贫瘠仍然是主旋律。

他无心领略“莽莽万重山，孤城山谷间；无风云出塞，不夜月临关”的山川风光，而是怀着十分悲恸的心情进了秦源东关城门。

因为携带着贾良的遗物，急于让兄弟的魂灵归乡，他从城里雇了马车，穿过依然有雕梁画栋、亭台楼榭、高啄檐牙、浅池假山的遗影和古老的茶坊酒肆、店铺饭馆、客栈马厩的西关，风尘仆仆地去梧槐镇。

沿着藉河而行，飞扬的尘土如焚香，彤红的落日似残烛，这里也许就是贾良经常玩耍出没的地方，好兄弟想必早已魂归故里。

武轩远想到兄弟二人连镳并进，患难同当，生死与共，如今却只回来一人，唯有泪落不止，如汩汩泉眼却浇不灭伤心。

到了梧槐镇贾石村，已是傍晚时分，他打发走马车，在沿街的店铺里打听到了曹旸教书的私塾，背着包裹，寻了过去。

进到私塾，穿过月季和牡丹开得正旺的花园，走过一排用作教室的老旧土坯房，拐到书房。

他看到曹旸正在握着毛笔埋头写字，便轻轻跨过门槛，问道：“曹旸兄，别来无恙。”

曹旸抬头看到武轩远，大喜过望，立即握着武轩远的手，请他坐在椅子上，从茶壶里斟上一杯茶递到桌上，将凳子搬过来，坐在了他跟前，喜笑颜开地说道：“担心死我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次就住我这里，咱好好叙叙旧。”

“兄弟，我还有事哩……”寒暄过后，武轩远的脸上挂满忧伤，欲言又止。

“怎么了？”曹旸问，“对了，贾良兄弟是不是先回家拜见父母了。哎，他来迟了几天，他爷爷贾元去世了，他连面儿也没见上，葬礼也没参加上。”

武轩远将包裹放在桌上解开，里面有一些衣物布鞋和一只木盒子，打开木盒子后，看到了一些书信和物件儿。

“这是贾良兄弟的遗物。”武轩远哽咽道，“我没敢直接去他家里，我没法面对他的家人。”

“贾良他……他……”曹旸震惊而悲伤地说不出话来。

“没了……”武轩远哭出了声。

刚才，曹旸只见到武轩远，不见贾良其人，便忖到一二，但他不愿往那里想，当见到贾良遗物，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有一根弦绷断了。

他脸上阴云密布，等从武轩远口中得到回答，已是涕泪滂沱，怛阗胸臆，站立不稳，倒坐在木椅上。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半天，曹旸才缓过神来，悲叹道，“这正应了这两句诗之意。可他还年轻，定下的亲事都还没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