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墙之隔(1 / 1)
从开学到期末,热火朝天在教务办公室,而另一片水深火热则在隔壁——学生办公室。
有时一墙之隔真能隔出两个世界。虽然于暄座位的左手边是一块“化妆”成白墙的隔板,但也隔出了如果不去探索就发现不了的另一个世界。常彩、左芳就在隔壁工作,她们处理学生事务,几乎每天都有成群结队的学生把隔壁办公室挤得水泄不通。可于暄始终都没有主动去关注过这个世界——因为忙,因为留下来的决心时定时摇,还因为她尚未察觉到隔壁世界的存在。她只能先埋头本职工作,不管那花花世界。
直到有个人从这个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的隔壁世界冒出头来,才让于暄知道,原来隔壁办公室也有人办公。于暄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是被事务压得有多迟钝。可于暄现在多么希望她一直如那时般迟钝,如果她永远发现不了那个世界,她就不会有现在的锐痛。
几乎每天到了午饭时间,总有个男生来办公室叫大家吃饭。这里的“大家”,看起来是“三傻”都叫上了,但龚倩,因胃不好,严格自律,从不和大家聚餐,自己回家做饭;叶繁没有一起吃饭的特定伙伴,也没想那么多,就随意跟这个男生叫上于暄一起。于暄呢?每天忙得没有特别的心情去吃饭,常常是忙到很晚自己去食堂买一份来办公室对着电脑吃,或是为了维系和柯景同体检、同入校的友谊,让叶繁和那个男生去,自己和柯景吃。
不知怎的,明明没有那么熟悉,明明对那个男生没什么印象,于暄在他和叶繁面前就是可以如此真实。“你们去吧,我不去,我和柯景去!”于暄连顾及同事间情面的理由都不打算想一个,直接在他们面前表明柯景的存在价值。
没有爱上时为洋前的于暄是多么潇洒。往后她握在手心里珍惜的、可以和时为洋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当时的她是拒绝的。用现在流行的话说,于暄是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那个不仔细找总发现不了他的存在的男生,就是时为洋。时为洋不来教务办公室,于暄都不知道他也在隔壁办公,她一直以为只有常彩和左芳。关于时为洋的很多印象,都是于暄后来返回去想到的。
比如,入职体检时,于暄随手把一个杂物袋交给一个男生帮忙保管,因为她要去卫生间。她和柯景站在一排座位旁排队等检查,有个坐着的男生总是侧身抬头看于暄,当时于暄有过和这个男生的眼神接触,她在心里打趣道:“原来我只能被这样一般般的男生看几眼!”于暄不是天仙,但她五官端正,身材协调,写字不错,多才多艺,能动能静,大方大气……这些自恋的优点,都是于暄后来遭遇时为洋“滑铁卢”后自己专门给自己数出来的,为了不让自己自卑,为了给自己增加点追求他的底气。不数一数,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特点。
于暄最希望身边人夸她聪明,因为这评价有内涵,关乎一个女生常常被忽略的头脑。并且,这里的聪明不是指小聪明,而是区别于小聪明的通透。好在,于暄的大气、聪明,后来在时为洋那里也得到了肯定。“你就是很大气、热情!叶繁就是像小孩子,天真单纯,蠢萌蠢萌的!”时为洋曾坐在教务办公室沙发上对于暄说。于暄不认为时为洋对她和叶繁的评价有多到位。看得出,时为洋只是从很浅的层面来看待这两个女生。至于说她聪明,则是因为有一次时为洋需要学校logo,但他到处都找不到,来于暄这里问,于暄直接从学校官网给时为洋扒拉下来。这是稍作思考就可以想到的办法,沉默寡言、不怎么谄媚的时为洋第一次从于暄喜欢的角度夸她:“你好聪明呀!”然后用亮亮的眼神对于暄一笑。于暄每次回忆起这个场景,都恨不能多帮时为洋想几次办法,加深时为洋对她聪明的认识程度。
于暄其实不够聪明。与其说聪明,不如说她肯动脑子。如果她真的聪明,又怎会在时为洋这里失掉了智慧、聪明与尊严呢?在爱里,她是傻的。
于暄有时会悲观地想,关于她自己的一切,历数优点也好,正视缺点也罢,都没什么意义。优点不能保证幸福,缺点也不一定就不幸福。爱情是最公平的,即使头戴王冠贵为王子,也有得不到的心爱姑娘。即使落魄如乞丐,能有身边人同饮一碗水、同分一碗粥,也是辛酸中的大幸。
体检时的于暄不知道那就是时为洋,她也不知道当时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会让时为洋抬头看她,也许只是不经意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当时,时为洋应该更关注蓝佳。他和蓝佳同期入职又是同岗位,又一起参加体检,他不是喜欢活泼开朗的女生吗?蓝佳拉着行李箱在医院走街串巷,连于暄都注意到了她,时为洋会没有发现她?
再比如,在学校各部门办入职手续,于暄总能看见一个男生在她前面或蹲或坐在各个办公室填表签字。看多了,于暄有点眼熟了,但始终对他没有具体印象。只记得有一次,于暄无意中从时为洋放在桌上的表上看到他洋洋洒洒签下的大名:时为洋。“原来他叫这个。”于暄只有一瞬时的念头,马上就遗忘了。总之,那是一个时为洋还没有进入她视线范围的夏秋。
也许在那个暑假,时为洋正忙着租房,忙着把生活重心搬到c城,忙着和面试时前后而坐的江展搭话,忙着在值班室把江展收拾好的床铺霸道地挪开自己睡上去给江展送去一个不好的第一印象然后又颠覆过来……他可能在观望这份工作,猜测着蓝佳年纪小估计也不会留,为学校的周边环境后悔……他可能也和于暄一样在学校旁边的穗村拍过证件照交给学校……
喜欢上他之后,于暄去学校网站找过他的录取成绩:第7名,再后几名就不能入围了。而意气风发、阳光开朗的江展——第1名。对了,还有1987年的出生日期。原来,时为洋就是那个1987年的人。于暄当时浏览录取成绩时还庆幸:“还好还好,还有比我大的人。”入校之前,于暄在其他领域工作过几年,来学校不是她的第一份工作,来到这里已经是她比较大龄的时候了。28岁,不论是职业生涯还是感情生涯,她都不算年轻。可时为洋依然有勇气在28岁那年辞职读研,在3岁毕业这年来到这所学校,不断把自己调整到理想的工作和生活状态上。于暄不觉得他在折腾什么,而是觉得他活得真实又自我,是她想要又不敢要的样子。
来得再晚,不怕,总是和她在类似境遇下做出类似选择的时为洋可以在精神上支撑她的选择,陪伴她的存在。直到现在,于暄都觉得,这世上只要有时为洋在,她的任何选择都不会孤单,因为时为洋也会那么做。比如,她和时为洋都是本科学英语,硕士跨专业,她学文学,时为洋学教育。再比如,她和时为洋都是在原单位经历了许多复杂的失望后破釜沉舟来到这里,但面对众人的询问,都是以工资太低、单位不景气等现实理由盖过事实。
于暄和时为洋在f院后的第一次接触,应该是一次阴森森的场景。“咦,你分到了这里?”于暄有一次路过学生办公室门口,发现时为洋一个人坐在中间那个座位,冷冷清清的样子,有点寂寥。窗帘也没拉开,房间里一片阴冷,让人觉得压抑。虽然于暄嘴上的问话听起来像很早就注意到了时为洋似的,但其实她是为了掩饰她对此人的“零留意”:不认识,又好像见过,就当熟人吧!虽然对时为洋的碎片印象拼凑了起来,但并不完整、强烈。于暄只觉得这应该是见过面的人。
“嗯嗯。”时为洋对站在门口的于暄微微点头,平静地“嗯”了两声,温和的眼神竟让于暄有点心疼。于暄莫名有一种他也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的同病相怜之感。后来连书记爆料,他觉得时为洋刚来的时候不在状态,还让常彩找时为洋谈过话,把学院的工作要求等再给他说明说明。常彩直截了当对时为洋说:“你从没做过学生工作,为什么来做这个?”时为洋哭笑不得:“我就是没做过才来尝试一下啊!”原来常彩与时为洋的早期对话也带着那么点火药味,真是不打不相识。而就是这位一开始以前辈姿态找他谈话的常彩,在时为洋的感情走向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导向作用。
依时为洋的性格,遭遇这样的个别谈话,他的内心恐怕是颤抖的,虽然表现得无所畏惧。但时为洋是那种一开始进入状态没那么快,一旦认真起来就很踏实稳重的类型。说来好笑,他踏实到忘了关窗会特意回办公室关。当然,前提是他愿意做这件事。他也有散漫的时候,也会用巧劲儿,但接下来的活儿,做得还是靠谱的,在和人相处时还算真实。这样的时为洋,与于暄的风格有点像。大家渐渐把时为洋与于暄放在一起相提并论,纷纷觉得他们很搭。
过渡期过去后,于暄再没听说时为洋工作的问题。也许不一定每次都出彩,但他用踏实为自己树立了稳定的口碑。虽然在后来对接b部的一些工作中暴露出他踏实有余而亮点不足的问题,但在于暄这里,时为洋可以平凡一些,这样的时为洋反而让她没有压力,让她觉得可亲可近,没有爬坡追赶的距离感。
至于那一片阴森,后来时为洋回忆自己刚来的场景也说过,他不喜欢房间里黑漆漆、不通风的感觉。于暄暗自得意,这也被她猜中了,他果然不喜欢那时候办公室的环境。也许他当时不知道窗帘是可以自己拉开的吗?
后来,时为洋常常一大早先把窗帘拉开,让阳光透进来;把窗子打开,让空气吹进来;再把扫帚拿起来扫扫地,给办公室营造一个清爽的环境。“我是一个很注重环境的人。”时为洋曾说过。学校周边环境不好,他会去环保局网站反映,还告诉大家投诉真有效果,每次都有改善,着实让于暄惊讶——看着温和的时为洋被惹怒了也会义正词严,就像他的属相——兔子。兔子急了还吃窝边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