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1 / 5)
我眯缝着眼,偏过头仰望着三楼那扇熟悉的窗子,小心地避免着被它反射的阳光刺到眼睛。今天是大年初三,空气却温暖得恍如初夏,晒过太阳的风吹在脸上暖烘烘的。记得九年前的那个春节,天气也是这般暖意融融,可当时的我却感受不到。
我现在站立的这个地方,就是从三楼那扇窗子望下来,刚好能看到周欣从这座办公楼大门走出来的“临界”位置。阔别九年,可我还是一下子就定位到了这个位置。
*****
那次从周欣的住所回到我的小屋后,我一头扑倒在床上,脸扎在枕头里放声痛哭。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身体里也空落落的,好像永远地失去了什么。我的心被一下一下地撕扯着,鲜血淋漓,痛得我浑身发抖。
接下来的好多天,我的灵魂不知去了哪里,只留给我一具了无生气的躯壳。我对周遭没有了感觉,每天只是机械地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经常是手里干着干着活就开始发呆,发着发着呆眼泪就掉了下来。幸好编辑的工作大多数时间都是独自一人面对书稿,和其他人接触的机会相对不多,所以就连关系亲密的小关也没有觉察出我的异样。
足足过了一个多月,灵魂才慢慢回到了我的身体里。这是失恋的感觉吗?呵,可笑,我连恋爱都没谈过,何来的“失”恋?但若不是,又会是什么呢?
送周欣去医院那天之后没多久,我的银行卡上先后收到了两笔钱,一笔是我最后一次帮丰诺做翻译的稿酬,另一笔是周欣还给我的医药费,比我实际花费的多了不少。我并没有告诉他医药费的金额,因为我不需要他还我这笔钱,他一定是估算着还的。我把缴费收据拍了照,连同多出来的钱用微信转账给他,他没收。后来我听从小关的建议,把这些钱给他充了手机话费。这话费实在是多得有点夸张。
是的,“最后”一次帮丰诺做翻译,因为从那以后周欣再也没有找我做过翻译,事实上,他再也没有联系过我。而我,却依然像以前那样,每天打开好几次邮箱、查看无数次手机,期盼着收到他的消息;每天下班也依然执拗地乘坐公交车,在车子路过公主坟的时候望一望丰诺公司所在的那座大楼。这些已然成为了我的生活习惯,改不掉了——我压根也没想改。
那年的年底,黄老师他们三个和711办公室的老李被调回了各自的原部门,713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我和小关。同时调走四个同事,对于我们这个只有十几个人的部门来说,不啻是一场巨大的震动。至于他们被调走的原因,大家纷纷猜测是因为宋伟的事。当初他们这几位老员工一起向社领导告宋伟的“状”,便和王晶结下了梁子,这次他们突然被调走,便很可能与这件事有关;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王晶本就跟他们不和,记得宋伟跟我说过,王晶经常抱怨这些老员工仗着自己资格老,不服她管。反正我感觉,自从老员工们走了以后,王晶的精神似乎振奋了不少。谁知道呢。不过我很难过,不管黄老师他们与王晶的关系如何,但他们都对我很好。
老员工们走后才半个月,我们办公室里就陆续来了三个新同事,巧了,也是二女一男,都是新招来的应届毕业生。看着他们年轻而略带稚嫩的面孔,我忽然体会到了五年多以前我刚走进这个办公室时,黄老师他们的感觉,那是长辈看晚辈的感觉,是隔着代际的感觉。他们在时,我总觉得自己是新来的,是小孩,现在,我突然就成了老员工。
三个新同事很快就玩在了一起,而我和小关则顺理成章地被王晶指定当他们的“师父”。“许老师”,好陌生的称呼啊!冯经理和章总编喊我的“小许”犹在耳畔,可不知道哪天我就会变成“老许”,像我爸一样。
元旦刚过,房东通知我和小成,春节之后房子不再继续租给我们了,理由是他儿子准备结婚,他要装修这套房子给他儿子做婚房。按照租房合同,我们的租期是到六月份,房东毁约是应该赔偿我们一个月房租的。但我们几次去和他交涉,他反反复复说的就是“你们在这住的这几年,我一直没给你们涨房租”这一句话,拒绝支付违约金,到后来根本就不再搭理我们了,只是不时地催我们快点搬走。
我俩还能怎么办?分头找房子吧!时值岁末年初,我和小成的工作都忙得不可开交,市面上待出租的房子又特别少。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房子还没有着落,让我想起了当年我第一次找房子时的情景。最近几年总算不用找工作了,却又要隔三差五地找房子,想过几天消停日子就这么难吗?
眼看着快过年了,我们才终于敲定了一套两居室。还是在西客站南广场一带,比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大一些、新一些,但是离公交站和地铁站更远,每月的房租也多了1元,也就是说我俩各自要多负担5元。嗯,今年我的工资刚涨了4元……可是能找到房子我俩就已经很知足了,看房的当天就给房东交了定金,第二天去签了合同,那一周的周六就搬了过去。是的,我仍和小成一起合租,因为我俩同住习惯了,谁都不想再重新适应一个新舍友。
3月底,小关为了爱情,辞职去了广西。与他异地相恋多年的女友是家中的独生女,父母的掌上明珠,她父亲舍不得她远嫁他乡,于是小关便远“嫁”他乡了。整个3月,不管是平日还是周末,一有时间小关就让我陪他逛街,给他女友买礼物——衣服、头饰、工艺品,他甚至还买了一对一模一样的毛绒玩具羊,他说他女朋友属羊,这两只羊就代表他们俩。我则让小关自己选一样礼物,我买下来送给他作纪念,他挑了一个印第安人头像造型的烟灰缸。
小关动身的那个周末,周六一大早我去了他的出租屋帮他收拾东西,又和他一起去火车站办理行李托运。他把他从大学时就带在身边的一个罗盘送给我做纪念,他说这东西跟我这个“路痴中的战斗机”是绝配。好吧……
周日上午,小关在我依依不舍的注视下登上了火车。火车开动,我一边追着火车跑,一边使劲向他挥手,直到跑到站台尽头,火车远去,再也看不见为止。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小关走后第二天的晚上,我突然收到了周欣的电子邮件。依然是用英文写的,但与以往不同的是,邮件很长。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他有什么事情,需要写这么长的邮件?我的心里莫名地腾起了不好的预感。我明明迫不及待地想要点开来读,却又迟迟不敢点开。
我怔怔地盯着眼前的邮件,感觉手指在一点点地变冷。许久,我才终于鼓起勇气点开了它。才读到一半,我的眼泪就像决堤一样,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周欣在邮件里说,丰诺在武汉成立了一个办公室,他主动申请过去并得到了giani的同意,4月初就动身。他说,虽然武汉办公室归bj公司管,但他今后基本上都会“驻守”在武汉,活动范围也仅限于华中地区了。他还说,申请去武汉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为此,他已经准备了很久。
在邮件的末尾,他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