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随侍(3 / 6)
霍雨儿忙又按住她,笑道:“田奶奶,我挣得多,您别担心,这些饭钱于我不算什么的。”遂嘻嘻一笑,又道:“您好好坐着,等我,一会儿就好。”
田奶奶听得眉开眼笑,不再挣动,道:“有钱那也不可以乱花,以后还要攒嫁妆嫁人呐!行,那我不啰嗦了,只是谢谢你了,雨儿姑娘!”
老太太乐呵呵的,只在那里坐了,打从听了儿子娶了媳妇,媳妇又有了孩子,她这嘴就始终没合拢。
霍雨儿看得温馨,随即自准备去饭铺,忽想起方才进村时村西首儿情形,便随口问道:“田奶奶,我刚进村时,见村西首儿围了群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田奶奶听了她问,倒是叹了口气,道:“唉,可惜了玉芬这个好人呐!”
霍雨儿一听老人有话要说,便也先不急出去,但听她说些什么。此际屋中更是暗了,但好在二人都不太受这影响。
只听得田奶奶悠悠道:“不瞒你说,西头儿那家姓石,原是有母子二人的,六年前打外地搬来,原来家里男人是当兵的,只因为和蛮子打仗,早早死了,所以这母子二人就离了家乡,来到这里,现买院子住了下来。那母亲就叫做玉芬,孩子是个男孩儿,和你差不多大,叫做石坚,石头的石,坚固的坚。玉芬来后,见我孤苦,还曾接济过我。但后来,因这石坚别个不做,只是痴心习武,家里花销越来越大,渐渐地花空了积蓄。石坚这孩子又是个实心眼儿的,满脑子、满眼睛没有别个,只有怀里那把刀子,直是如疯魔了一般。玉芬心里又只有这个儿子,不管多少钱都是从不吝惜,自己不管吃怎样的苦,都不让儿子受了一点儿委屈。这是头两天,玉芬刚借了些粮,回家路上就倒下了,吐了血,石坚把他抱回去,不两天,就撒手去了。可惜她今年才不到三十四、五啊……“说完老人又是直掉眼泪。
霍雨儿听了心下也是黯然,只恨这个儿子如何不懂事,竟教母亲操劳致死。
田奶奶又道:“玉芬这院子实也早已抵了邻居老迟家,好在老迟这人还厚道,一时也不缺钱,虽得了房子,但也还是看在母子俩人都敦厚的份儿上,让他们仍是一直住着。现下石坚这孩子如梦初醒,对了母亲号啕了一整天,待得今早,他终是无奈,无钱去埋母亲,他人又倔强,死也是不肯求人的,只就自已插了草标,欲将自己卖了三年,好得钱埋葬母亲。石坚这孩子我知道,其实是个一等一实心眼儿的好孩子,就是当年父亲报效国家,死在了疆场,他就一心要练好了刀,到那战场上去杀蛮子,为父报仇。只这一沉迷了进去,就全忘了周遭,加上玉芬心眼儿更实,又爱丈夫和这个儿子,所有的苦都是自己一个人扛了,万万要成全这对父子。唉……”田奶奶终是一声叹息。
听着这对苦命的母子,霍雨儿也是神伤,心道:“又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了……”
迈步出了屋,这路不远,几步间,即走到了饭铺之前。原先进村时尾随她的那些孩子,早已不见了踪影,想是都被叫回家吃饭去了。路旁自有些粗木杆立着,上头挂了些灯笼,照得乡村的夜,尚不是全然漆黑,路面还自清晰。
这山村,琴姨曾道其景色优美,细看来确是如此,只现在夜间里有些暗了,不似日间看得山水分明。但见得些许红红灯笼之间,天上月影之下,远处那连绵的海面自细碎地映了月光。村子高高低低的石头房屋,后面衬了柔和清丽的山峦剪影,倒还真是个美丽的去处。只那群山之中,仍是有一高峰,鹤立鸡群,如能登其高望远,必也是一绝妙胜境。
待要看有何饭可买时,余光见旁边几丈远,白日里围了人的那处,当是围观那个叫做石坚的少年,现下人群却已散了,但还留有二人在那里。
一人坐在地上,身边静放着一柄带鞘的二尺余长、弯刃的刀。这是个少年,想便是那石坚了。不想他仍是在这里未回家。
他看上去年纪十五、六岁,身材也如自己般高挑,体格稍单薄,面上且满清秀,眉毛很黑很长,尾部有些上扬,只是一双眼眶有点红肿,应是哭了不是一小会儿的样子,鼻子下还有些黑乎乎的污迹。长发只随意地束了,上面还有几绺碎发有些混乱地支棱着,中间插着一根稻草,倒是有些扎眼。额前和发际上沾了不少的尘土,却是未有拂去。他脸孔略低垂,向面前地上的某处呆看着,眼神似无焦距,鼻子挺挺的直直的,倒是玲珑可爱,两片嘴唇略有点薄,且抿得紧紧的,两只上臂架在膝盖上。一身粗布衣服原是洗得发白,很干净,只是这膝下等处新近沾了尘土。一滴一滴的眼泪,自他那双红肿的眼中,仍是向外流淌,他也自不去擦,只个呆呆地坐着,似欲坐到天荒地老。
他斜对面却是蹲着一个中年汉子,对他温和道:“石子啊,现在晚了,天又冷,你总这么坐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到我家去吃点东西,先歇下吧。就是买那棺材的钱,也花不上很多,杨叔我自可借与你。我知你硬气,待将来你还我便是了。你如总是这般,不说解决不了问题,就算是能,想来你妈妈她泉下有之,也是会心疼难过的……”
这汉子穿着有绸有缎,当是家境殷实之人。
那石坚身形仍是个不动,只是低了声道:”谢谢你了,杨叔,我知道你对我、对妈妈都很好。我只恨自己,是我害死了妈妈,如果不让我这么做,我就一辈子不能放过自己!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您还是回去吧。“说完,将头埋到了两臂之间,面孔冲了地上。
那杨姓男子也是一脸的无奈,见劝不过,只得缓缓站起了身,手扶了腰,扭身道:“你再想想,要是想通了,就过来找杨叔吧,我这店里还少个伙计,你要愿意来干,你妈妈的事杨叔我一手儿就可以帮你办了。”说完摇了摇头,慢慢向对面那间衣铺走了。
石坚一动也未动,只一声闷闷的嗯声,又再无了动静。
而随着杨姓汉子的离去,霍雨儿神识之中只感到那衣铺窗角,似一直有一个小姑娘在那里偷看,一边看也是一边抹着眼泪,显是个对这少年很是怜爱的人儿。
霍雨儿感到好笑,忽地心下一动,再瞥眼过去,只紧盯了那少年的双手,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