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造传言人心惶惶 断香火佛道不安(1 / 2)
话表那言中生出离琴坊一路朝东而去,途中念起琴女仍是唏嘘不已。沿街行走,言中生见家家供道,户户拜佛,诚心至深!城中金光普照,云上瑞霭笼罩,妖魔难近,邪祟难从。自受地赤之命,不知几百年才来。如今却不好再玩,需做些实事。闲庭信步,游走街头。此来不为涂炭生灵,只为断送香火。怎动人心,还需谋划。信仰源之于念,奉拜源之于恩。唯常行那善事,多应众生所想,方受香火。若动摇,需由根始。言中生低头思忖,计上心头。
诗曰:
怎说佛道真,谁语妖魔恶。
此间唯心说,二者不可參。
佛渡三千世,道传万载多。
妖者难计数,魔物更长活。
阴阳观世论,善恶凭众舌。
但使情真切,都是弥陀佛。
街上走了半晌,言中生瞧见一家茶楼生意甚好,当即止步转去那方。刚进茶楼便有茶仆迎上前来,笑道:“今日上得几茗好茶,公子请入内落座!”言中生点头不答,左右寻个倚窗的位置坐下。茶仆与他净桌,说道:“店中新进‘紫庐’、‘顾渊’、‘霞烟’三茶,公子可吃些尝尝?”言中生摇头道:“与我来壶绿茶,来盘糕点即可。”推新不利常八九,茶仆点头哈腰而去。言中生四下看顾,窗对面瞧见不凡。
对家是个面食铺,门前笼屉蒸烟弥漫。男女共事,女子揉面,男子揭烟。那汉子相貌平平,失了丑字偏颇,无甚好说。那女子却是花枝招展,艳丽非凡。你看她怎生装扮,甚么模样?身穿开衫青衣透,腰缠丝锦挽结棠。盘发手戴三钏秀,流苏裙下有玉鞋。远近有名香甜软,前后都知美艳绝。红颜俏丽好标志,浑然不似这家人。
茶仆将茶壶糕点奉上,见他目光所至,不禁失笑。言中生看他心奇,问道:“怎的发笑?”茶仆道:“公子可是看上人家?”言中生才知他笑中何意,道:“只是闲暇瞧瞧。他二人是甚么关系?”茶仆道:“他二人是夫妻。”言中生笑道:“倒是不怎相配。”茶仆道:“公子初来,不知自然。常听人这般说话。”言中生道:“你详说我听?”市井多爱闲言,茶仆又犯毛病。喜道:“那女名叫娟娘,汉子唤作常泗。两人相逢之事,城中人尽皆知。娟娘原是乞丐,沿街讨饭为生。一日病倒在常泗家前,众人嫌她恶臭不愿近前。常泗貌弱,心却良善。见倒在家前,于心不忍,便将她带回家中悉心照顾。本欲几日病去后放她自由,没想到洗净后竟是个美人!常泗年过三十独身,因轻颜无有媒人与之说亲。血气方刚的汉子眼见娇娘,岂有不动心之理?许合逢时,两人有近。那娟娘幼丧双亲,心孤性冷。流落街头多年,并无一人如常泗这般诚心相待。她感念其恩,不看相貌,以身相许了。两人择了好日子,拜为夫妻。”
言中生点头道:“也好是段佳话。这才是恶有恶果,善有善报!”茶仆见他天真,笑道:“要是这般倒好。”言中生道:“这般夫妻怎的不好?”茶仆道:“娟娘心活,难安一处。好日子过得多了,就不守分。与常泗怪东厌西,话说多就生嫌隙不是?连带邻里小人多嚼口舌,时日久了,更厌他丑。心想自家之姿,等闲几多男儿拜服裙下!这人心若生异,便如高山滚石。终不耐寂寞,红杏出墙,背着常泗在外偷人。”言中生听罢眉头紧皱,问道:“饭得好吃,话不好乱讲!这事怎就叫你知晓?”茶仆道:“何止我一人知晓,整街尽知!”言中生道:“谁人传说?”茶仆道:“与她偷欢之人常来喝茶,几个同好围坐,嘴上难有把门。甚么身姿,甚么花活,无不言说!不待别人,自家就抖个大白。”言中生道:“似你这般说全城绯绯,常泗还不知么?”
茶仆道:“那里闲话能当主家面说?况常泗那心性,就知晓了,也会闭口不言。”言中生也懂人心,知晓甚么叫难言之隐。茶仆见他无言直视,以是想巧。续道:“你看她打扮也知她非良家,这京中与她有染之人何止三五。”说话间,细细打量于他。又道:“似公子这般模样,自她眼前过都无需说话,她倒贴近你!”言中生心有谋计,那娟娘是首当其冲!从怀中掏出个银锭来递给茶仆,道:“扰你半晌,拿去消遣!”茶仆头回见如此阔绰之人,笑的合不拢嘴。收下银锭后多拜谢了,才屁颠颠离去。
又坐半刻,言中生付了茶钱,起身转出门外。他不碍旁人目光,径直来在娟娘眼前。指着笼屉道:“与我包几个馒头。”娟娘满口答应,抬头看时,魂飞了天外。你道怎的?莫说是这京城,就是天地之间,也少见这般俊俏的儿郎!娟娘心头荡漾,一时忘乎所以。常泗喊了她几声不见回应,怕惹客人不悦。便放下煤钳,洗手与他用纸包了五个馒头。正递出时,却被娟娘拦下。常泗道:“你拦我怎么?”娟娘道:“这馒头上屉蒸出,久放有些发硬,不甚好吃。看这公子打扮想是大户人家,若吃得好,向后生意断不会少。你去屋内将新发面团取来,快蒸片刻能出。”常泗思觉有理,道:“还是娘子周全,我疏忽。”说罢,满脸堆笑的跑回房去。
娟娘见常泗进屋,忙回身笑问:“公子看着面生,打那来呀?”言中生笑道:“我自皇城来。”娟娘惊道:“怪不得。原是长安来的,真好人物!”他所言之皇城,那里是人皇帝都?言中生不愿多说,开门见山道:“适才我在对面茶楼看你半晌,觉风韵曼妙,体柔多娇,特来寻你说话。”娟娘闻言心花怒放,却故作矜持,羞笑不语。言中生看在眼中,又道:“今晚你可有空出门?”娟娘心虽动容,仍端不答话。言中生道:“望恕我唐突冒犯之过,晚间既无休时,我便不扰。”娟娘看他转走心焦,叫住道:“有空,有空!”言中生笑道:“你如何出门?”娟娘道:“我家汉子供道心诚。我只说是前去道观祈福,他定然同意!”言中生道:“如此,安坐静候。”娟娘道:“公子初来士尚,于何处下榻?”言中生道:“我于东街杏花酒栈下榻,只等你来,有话相说。”娟娘听言只当是他的托辞,心中暗笑他前番张嘴虎狼词,而今闭口装正君。嘴上连连答应,不愿放过这等妙人。言中生点头作应,提着那包好的馒头付钱离去。常泗捧着面盆出来不见他人,问道:“那公子呢?”娟娘笑道:“他有事等不及,付钱走了。”常泗见油纸包不见便也不再多问。
才转过街角,撞见个老者摔倒在地。言中生素来敬老,赶忙近前搀扶。问道:“可有伤损?”老头唉声,叫:“摔杀我也!”言中生见他揉腿,想是跌断筋骨。道:“你家在何处?”老头指东道:“就在前面不远。”言中生道:“我背你回家。”老头自知难走,道:“累劳你哩。”言中生背起他,转朝所指方向而去。
行不多远,果见家门。老头道:“先生真好妙处!”老头看他打扮,以为书匠。言中生道:“我有何妙处?”老头道:“适才跌坐在地,腿疼难忍,恐断了筋骨。你背我这一路,却不疼了!你将我放下罢。”言中生蹲身将他放下。老头下地走了走,惊道:“我今年已有六十,多年不觉体健。今日摔伤教你背后怎这般舒坦?”言中生笑道:“想是福报而至。”实是他暗中施法救治。老头道:“承你吉言。先生若不嫌,进屋坐会。”言中生道:“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来在房中分宾主落座。言中生左右环顾,在正案上瞧见了供奉的佛像。看那佛像似在嗤笑,心中反感,偏头不再去看。老头沏了两杯茶,推道:“先生请用。”吃了会茶,言中生问道:“家中只你一人么?”老头道:“还有个孙儿。”言中生道:“不见在家,想是有门外生意?”老头闻言苦笑道:“先生说中,他确有生意。”言中生道:“看你笑,似有不妥?”老头道:“他确有生意。不过是些偷奸耍滑,坑蒙拐骗的营生,久也不回一趟。”言中生转头又去瞧那佛像,这次却见他好似屈嘴。向老头道:“有句狂言,老者勿怪。”老头道:“先生恩重,有话但说不妨。”言中生指那佛像道:“信佛祖倒也无甚好果报偿哩。”老头羞愧无言,点头苦涩。
说话间,门分左右,门口站着一人。言中生转头看顾,只见他;身穿黑衣破落带,脚踏红鞋露跟堂。眼大无神,高身偻却。眼大无神似鼠目,身高偻像年迈人。瘦骨嶙峋,精神不振。数岁方过二十载,全然无有年轻气。老头见他浑身颤颤,疑道:“你怎回来了?”那人道:“我家却不能回?”老头道:“只是许久不见你,有些惊着。”看言中生疑惑,解道:“这是我孙儿,名唤康振。”康振瞧见陌生脸,问道:“你是何人?”老头道:“时前我在街头摔倒,是他背我回来。”康振听说来气,骂道:“老不死!我问他,教你答甚?”言中生心中有火,起身道:“古来唯孝数当先。你这般说话违逆孝道,按律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