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陈列所双十揖缘客，紫禁城外殿迎国民（2 / 2）

史学家顾颉刚在《古物陈列所书画忆录》记录如下：“民国六年十月，偶陪了戚长（指其岳父游三殿。顺道到古物陈列所参观。陈列所有两部分，文华殿里是书画，武英殿里是古代的彝器和宋以来的各种工艺品。我们进文华殿时，顿使我受一大刺激。这里边真有许多好东西，尤其是宋代的院体画和明代的文人画，精妍秀逸之气扑人眉宇。把以前所见的一比，就显出我家收藏的粗陋。”

顾颉刚，江南士族子弟，时为北大学生，家中富有收藏，带着问题去欣赏古画，感觉如取得真经一般，观感与鲁迅先生截然不同。

历史的可怕之处在于，日后鲁迅与顾颉刚真有过交集，一样的水火不容。性格决定命运，格局决定视野。

相对于文豪鲁迅和史学家顾颉刚，当时的北京画坛领袖、著名画家金城、陈师曾是真正的业内人士，其观感当更为公允、专业。

关于金城（绍城参观古物陈列所的情况，据《金绍城墓志铭》所记：“时盛京内库及热河行宫所藏，就武英殿陈列，餍众观赏，中多世所稀见名迹。金（绍城日携笔砚坐卧其侧，临摹殆遍”。金城的画风，确有宋元文人画的意蕴，可以肯定地说，金城从对古物陈列所庋藏的历代古画的临摹鉴赏中，收益颇多。

另一位大画家陈师曾在古物陈列所成立的当年，组织成立了宣南画社，1918年北大画法研究会成立，陈师曾被聘为首席导师，192年，陈师曾与金城等人发起中国画学研究会。陈师曾在《清代花卉之派别》中坦言：“花卉源流，肇自宋代，宋时最有名者----称为黄徐二派。文华殿所见滕昌祐、吴元瑜、倪涛、韩佑辈，皆其宗派之流裔也。恽南田虽为徐氏没骨法，其实与熙不同----观夫文华殿二人所列之画，一比便知。”

陈师曾文中提到的人物，黄徐二派，即五代入北宋的黄筌与徐熙，为画院花鸟画创作的标杆，风格上“黄筌富贵，徐熙野逸”。恽南田则为清初画家恽寿平，承袭黄徐精髓，又有创新，其花卉没骨画法，工笔逼真，写意传神。从陈师曾的上述画论中，不难看出，古物陈列所文华殿所陈列的有北宋黄筌与徐熙的花鸟画真迹，又有之后元明清各种花鸟画珍品，艺术家从鉴赏中可以一窥技法风格之传承与发扬。

北宋文豪欧阳修说过：“物常聚于所好，而常得于有力之强”。

若问收藏哪家强？自然天下属帝王。皇帝收藏家，一旦有所好，在有力之强上，一定是顶级配置。在中国历史上唐太宗对于王羲之书法可谓死粉，宋徽宗对于书画瓷器的意境追求可谓孜孜不倦，金世宗的宫廷收藏也是独步天下，这几位帝王均以天下一人的至尊，倾国之力，满足其收藏所好，所谓天下珍宝，尽入吾毂中矣！

再说这清宫旧藏，承继明代宫藏，经清康雍乾三代盛世，特别是乾隆帝事古成癖，大量明末遗失民间，如被江南巨富项元汴天籁阁收藏的宋元古画，异宝名瓷又回流到紫禁城大内。这从乾隆帝留下的对书画、古瓷鉴赏诗的数量，足见其收藏大家的情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各地督抚大员，逢皇帝寿辰，纷纷奉上奇珍异宝，致使紫禁城之庋藏汗牛充栋，然平民百姓，无缘见之。

如今，北平古物陈列所宫禁一开，向平民开放，往日庶民难得一窥皇家的奇珍异宝、古董书画，官窑御瓷，如今荟萃一堂，品类之盛，造化天工，真正是让人开眼界长见识。

那么古物陈列所的古物数量到底有多少？一般对外公开的是盛京、热河两宫之物，合计2多万之巨，然实际则恐远远不止此数，为何？原来清廷内务府广储司在紫禁城外朝太和门两侧裙房设有瓷器库，储有明代流传下来及本朝官窑瓷器。民国初年这一部分虽为逊清内务府管理，但清廷式微，而外三殿交由古物陈列所管辖。所谓现官不如现管，我的地盘我做主，古物陈列所应该实际控制着这部分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