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2 / 2)
吴一良忽然问道:“不对啊,大朱。江湖上如今都说,林啸带着五百天河壮士,一起死守团柏谷,全数殉国。怎的你倒成了独活的了?”
朱呈祥惨然道:“吴长老之问,实在愧煞呈祥。我之所以竟能独活,倒是拜了李熙所赐。只等哪天见了李熙,和他了结了师父的大仇,这才能追随师父和各位兄弟而去。”
净缘道:“朱施主,那时团柏谷中究竟战况如何,恳请为老衲等述说明白,以解心中之疑惑才好。”
朱呈祥点头道:“十月初五,那天也像今日一般,天降大雨。我们一行人趟着泥泞的道路好不容易赶到了团柏谷,却见官军的营寨外,旌旗东倒西歪,战马乱窜,士兵们衣冠不整,毫无应战之意。那时赵德钧差人唤李熙进去回话,李熙却置若罔闻,毫不理会,调转马头直奔西首而去。那里另有一字军营排开,营房外几面大旗迎风剌剌作响,早有人听见战马嘶叫,一行人从营中抢了出来。师父依旧是一身灰布长袍,当先来到李熙的马前。李熙翻身下马,二人双手紧握。师父那时急切问道:‘贤弟,弟妹的下落如何,可有眉目?’李熙摇了摇头,急忙说道:‘大哥,如今杨光远刺死张敬达,前线军兵全数倒戈降敌。契丹大军与河东军势头正旺,不日便要来取团柏谷。我瞧那赵德钧父子早无斗志,大哥却如何打算?’师父拍了拍李熙的肩头,转身望着谷外的群山,微笑道:‘贤弟,今日情势,却比当年定州大战如何?’李熙一愣,转念似乎明白过来,走到师父身边,二人并排执手而立,一起远眺蜿蜒群山,天外浮云,良久才相视一笑,大踏步奔营房里去了。”
净缘道:“天河豪俊真乃并世双杰,英雄相惜。老衲虽多年不见二位,却也能遥想朱施主言语之中,那是何等豪迈的英雄风范啊。”
朱呈祥看看他,欲言又止。丁大阳却道:“大师莫要早做论断。后来之事,却叫你知道人心难测。天河豪俊若真是这般情意相投,怎的只有我们林帮主战死团柏谷,他李熙却如今倒是好端端的活着呢?”
朱呈祥忙接过来道:“后面几日,大家伙聚在一处好好叙了一番旧。丁舵主和席方天、席方海师弟俩当年是没少打架,刚见面就要切磋几下。只可惜十多年不见,丁舵主固然功力精进,怎奈席家兄弟二人更是突飞猛进,丁舵主倒是没能讨得好去。”
丁大阳啐了一口道:“朱老弟,你倒是个明白人。他们席家兄弟这些年常常跟着林帮主,功力怎能不突飞猛进?这场架打得太不公平,太不公平。”
他忽而声音转了低沉,黯然道:“可惜以后再也没机会和他们兄弟俩打架了。”说罢,竟拿衣角抹起了眼泪。
朱呈祥接着道:“那边厢仇舵主早跟万磊、武靖两位师弟喝在一起,三人都是酒量惊人,片刻就空了几个酒坛。师父和李熙两人则一直在团柏谷中各处查看地形,我和舍弟呈瑞经常跟在他们后面。只是后来他们俩越走越快,越爬越高,我们兄弟俩再也追不上了。只远远的看见两人爬到一处极高的悬崖之上,正在俯瞰四围,指点江山,不时还发出一阵笑声,似乎全然不惧即将到来的恶战。”
便在这时,又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传来,接着只听屋外“霹雳哐啷”一阵乱响,马儿也乱嘶起来。净缘和祝泰二人不约而同望向窗外,丁大阳走到窗边,隔着窗户纸瞅了一下,道:“这该死的贼风恶雨,好容易培植了半年的牡丹盆栽,全砸碎了。”
众人回转头来,只听朱呈祥继续说道:“十月十二那天,天刚放亮,我们正要起身,就听营外突然乱了起来,吆喝叫骂声,战马嘶鸣声,兵器撞击声,乱作一团。我们急忙披衣出来,却见官军的军营里大队人马正忙着撤了营帐,不知要往何处行军。原来赵德钧父子一早听了探子回报,契丹军先锋高谟翰已经离团柏谷不过几十里路。两人盘算片刻,便决定不战而逃,他部下亲信得了命令的,急忙安排一应事宜。熟料那时军心早已涣散,一有风吹草动,众将无不草木皆兵。眼见帅营有了异动,其他将领焉有不逃之理。另一边符彦饶,刘延朗的军营也立刻躁动起来,这一来整个谷中全乱了套,人人都只顾着逃命,只道契丹军片刻就到,各个慌不择路,你抢我夺,甚至自相践踏,一时间无数兵士惨死在自己人脚下,场面惨不忍睹。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