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二 淮水新息(二)(2 / 3)
夏琰口中假意跟诵着,听他又将诗意讲解了一遍。实际上,他在听到第三句的时候就懂了。宋然先前说苏轼对新息十分看重,特意用了“三沐三熏”这个词,现在看来,也便是为了提醒他念这第三句;除此之外,他还说——此诗将他的家乡“自下至上”地写了一番——寻常自该说“自上至下”才对,想来也是要提醒他,将这一句首尾颠倒着吧?
“竹陂雁起天为黑”,取了首尾二字颠倒,当然便是“黑竹”。宋然没有说谎——此诗的确写的是他的“故乡”——他所说的故乡不是新息,正是“黑竹”。
若是在书纸之上读诗,“黑竹”二字在其中固是扎眼,但若仅仅是听人背诵,有时便不免前后失联,难觅真意。为怕夏琰想不到这一节,他甚至方才席间还与人谈了许久的回文诗,颠来倒去,总算是用心良苦。
不过,夏琰于此又有了些疑问——即便没有这一首诗,他也已试出宋然的身份。他如此煞费心思地定要自己念这首诗,总不会只是来表一番忠心?
与那书生道谢告别后,他在路上独自寻思了一会儿,尤其将第三句又喃喃念了几遍——是了,这一句里的“小竹陂”、“桐柏庙”这等意象听来如此耳熟——暗示的难道不正是群竹环绕的厚土庵?
莫非他消息灵通,已经知道我将黑竹总舵建在了庵里。夏琰暗道。临走时他还一再说了好几遍“说了今日就该是今日”,是不是想约定今日去厚土堂私见?
不过,“厚土堂”尚未建成,这几天尤其人多,宋然若前往,不免叫人撞见。幸好——他暗示的时间应是“天为黑、山半紫”的黄昏时分——我下午早一些往去路上等他便是。
他念及至此,长舒了口气,快步先往朱雀府走回。
在朱雀面前,他当然略去了有关宋然身份的一切细节,只将上午清谈所见与他道来。朱雀凝眉思忖,口中缓缓道:“尤廷之、陆务观、范致能、杨廷秀、孟微凉、宋然——此为‘绍兴六士’。”
“嗯。我看司业他们对来的三士很是尊敬,对其余三士也多是赞扬——范大人前阵虽然辞官回乡,但依今日所见,仿佛有重新出士的可能;孟微凉一直都在京中太学府,未授官职,但今天他与太学博士——还有田琝——相谈甚欢,我听田琝偶尔说漏过一两句,叫他‘孟大人’,想来就算他尚未出士,也已不远;至于宋然,他没有进士出身,也从未在京中任职,但据今日所见所闻,礼部给他在太学中说了项,想来也不必担心前程——师父料得不错,此事背后确应有太子的推动——他就是想拉拢这些人。”
“孟微凉和宋然——那两个原本没有做过官,也便不牵扯什么利害,起用他们倒是容易的。”朱雀道,“范致能——我倒要看看太子能将他用到哪里去。”
“师父觉得这些人成不了气候?”
“这些人成不成得了气候,还不好说。”朱雀哂笑了笑,“不过——你见着没,太子是在‘六士’之中挑了三个软柿子:孟、宋两个自不必言;范成大说是罢官,其实是不得已之下,自己请辞的,不像没来的那三个——起落都是圣笔钦点。大约——太子具列这‘绍兴六士’的称号时,原是想将六人都囊入麾下,但当真动作起来,那三个可没那么好动。”
“他先从易的入手,也属寻常。”夏琰道,“如果这三人的起用都能如他所愿,那么他或许下一步会再动手拿下另外三个。”
“那就看看他能不能如愿了。”朱雀冷冷一笑,表情却不甚以为然,又道,“今日还说了什么?”
“还有——关于科举之事也有提及。”夏琰道,“都如师父所料,这也应是太子的试探,以现场应者寥寥的景象来看,想必这件事他们暂时也难以有所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