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谈何容易(1 / 2)
歇工之前还有多久,能否采集到足够的云母交差,己蛰心里没底,所以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但也不能一味埋头苦干。他打算先找个采矿又快又多的老手取取经。
进入矿洞,己蛰不禁赞叹,比九孔城广场更宽阔的平地上数百辆独轮或两轮车儿往来穿梭,出洞方向的推车上堆着满满的灰绿色矿石,把推车者挡个严严实实,车子走得很慢,泥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入洞方向的推车走得飞快,可以看出推车者是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幼。
顺着进进出出的车流望去,大大小小几十个洞窟逐渐明晰起来。每个洞窟两旁的山壁上都悬着一团团碧幽幽的鬼火,故而,整个山洞并不十分昏暗。
每个洞窟进出的车流差不多,所以己蛰随意选了正中间的洞窟走去。每个鬼魂每辆车都行色匆匆,所以己蛰也不便搭讪问话。愈往前走愈靠近洞口愈发狭窄拥挤起来。这时,隐隐约约听到乒乒乓乓的碰撞声、窸窸窣窣的坠落声、骂骂咧咧的呵斥声,哭哭啼啼的哀怨声、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但转瞬间复又归于平静,仿佛一切都稀松平常,仿佛每个鬼都分秒必争。
在洞外广场上停着不少空车儿,有的是完好的,有的缺辐断毂,显然已经坏了。但己蛰并不急着推车,他打算先观察一下,顺手在洞口拿了一把镐头。
洞里黑黢黢的,每隔数十仞才有一盏青灯,十分昏暗。等到走近了,己蛰才看清这碧幽幽的青灯竟然是个削去天灵盖的骷髅头,颅顶及七窍腾腾地冒出绿森森的火焰。奇怪的是丝毫感受不到热气,反而散发出丝丝凉气,己蛰看了一忽儿,浑身直打哆嗦。
洞窟内叉道纵横,难辨方向。己蛰边走边看,观察了约有半个时辰。他发现整座山都是云母矿,云母隐藏在黄土之中,有的呈六边形片状,有的呈晶柱状,皆需用鹤嘴镐挖掘出,然后剥落泥土,装运到推车上,最后将泥土回填以免阻碍通行或洞窟坍塌。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己蛰几乎走遍了所有的洞窟,观察了数以千计形形色色的劳役。有手脚麻利、游刃有余的,也有笨手笨脚、左支右绌的,但他们大多都各自为战。仅有少部分三五人聚在一处,他们聚在一块儿大抵是为了独占有利的采矿点或者为了避免心怀不轨者抢夺破坏,几乎谈不上分工合作。有一部分不知是身子羸弱难以劳作还是好吃懒做,烂泥扶不上墙,总之这部分油垢般的污鬼专挑僻静荒凉处躺卧,两眼一闭,不问世事。还有若干三五成群躲在暗处对来往车辆指指点点、虎视眈眈的凶鬼,他们自身不劳作,却坐收渔翁之利,专挑落单的车辆下手,三五凶徒暴起,打翻推车者,抢夺满载的车儿,欢天喜地而去。徒留推车者指天骂地,哭爹喊娘,涕泗滂沱,捶胸顿足。己蛰虽然痛恨恃强凌弱、不劳而获者,不过自忖打抱不平尚且心有余而力不足,惟默默而已。
走马观花、马不停蹄地将所有洞窟几乎逛遍了。其中有一个角落格外吸引己蛰的注意,彼处四五个青壮年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围绕着一个约八九岁的孩童,虽然各自都在挖掘,但孩童居然挖得又快又好,得到的云母比谁都多,搬起大块的矿石显得不怎么费力,膂力简直不输给成年庄稼汉。
己蛰饶有兴致地看了一阵,这引起了一位粗壮汉子的警觉,他停下镐头,说道:“子何人也?何故觇视良久?”
己蛰微笑着上前,不待开口,粗壮汉子立即横过铁镐,拦住己蛰的去路。
己蛰看出对方戒备之心,旋即退后了一跬步,说道:“在下唐突,诸君见谅!我乃今日方到新鬼,诸事不知,常言道,入乡问俗,入国问禁,恳请诸位不吝赐教。”
粗壮汉子说道:“我等皆是山野村夫,鹑衣跣足,目不识丁,汝衣裳楚楚,手不沾泥,颠倒向我等请教,莫非出言讥讽?”
己蛰连忙摆手摇头,说道:“岂敢岂敢!在下只不过看到诸位挖掘有方,而此始龀小郎又居诸君之冠,着实不同寻常。在下初来乍到,自知若无先辈提携指点,不仅难以缴纳足额云母,势必吃士卒打骂,又或者受凶徒欺侮,或坏了规矩、犯了忌讳,说不准一个不慎,引发洞窟坍塌,灰飞烟灭。故诚心诚意恳求诸位大发慈悲,带契带契后学小可!”
粗壮汉子听了,扭头与大家商量,一阵小声嘀咕之后,粗壮汉子说道:“我等并无特殊本领,不过是做得久了,工多艺熟罢了。汝后生儿不可耍滑取巧,远远地找个僻静处速速掘矿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