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戏终(3 / 5)
小二弓着腰替他们斟上酒,满脸堆笑:“客官慢用。”
“慢着。”梁霁月抿了口酒,“敢问这酒是——?”
“醉荼蘼,是郢都城风评最好的花酿呢。”
呵,这不是薛金山好的那口么,这牵星楼还挺会与时俱进,这么快就将闭月阁那套学来了。
“这名字不好。”梁霁月放下酒杯严肃道,“貌美年轻的女子固然可人,怎么,年纪一长,色衰便爱弛了么?”
小二一时语塞,不待他想怎样应对,梁霁月又道:“就改名为‘七夜雪’,怎么样?”
“倒是与今日的戏很搭。”叶辛也浅浅尝了一口。
梁霁月笑了,对着小二,声音不容置疑:“去吧。”
那小二先是迟疑,又小心打量了这位装扮贵气女子,心中盘算着酒名而已,人估计是惹不起,便应声退下了。
这时言信却道:“这酒入口清冽,好似冬日霜露,虽与台上戏搭,与季节却不搭。”\t叶辛盯着戏台上水袖轻摇的伶人,漫不经心地反驳:“可这戏风,却也给人冽冽寒意呢。”
满目赤衣金线窈窕婀娜,叙述的是一桩和和美美的婚嫁喜事。只是不知怎的,那玄衣新郎的周身却是一股冰冷气息,加之面具盖住了他真实的表情,舞步虽轻缓摇曳,却强硬得不容一丝置疑。
再看新娘,面目呆滞,更是瞧不出一点欣喜。她身形稍矮,像个木偶似的倚在新郎胸前,所有动作皆是僵硬地随着新郎一步一摆,仿佛身体并不受她自己控制。而周身那些仆人口中嗡嗡唱着送嫁的好词儿,却让人不寒而栗。
随着鼓声和琴声急转直下,新郎向后一隐身形,台上便只剩下新娘和几个奴仆。只见那些奴仆将她团团围住,那新娘却忽然仰面站起,双臂向上毫无章法地挥舞着,好像要挣扎着抓住什么似的,却转眼间又被拖了下去。
透过层层人群,叶辛隐约看见那新娘忽隐忽现的瘦削身躯,竟被一奴仆捉住了。那奴仆抄起一个破瓷碗对着她狠狠灌了下去,那新娘便立刻软倒下来,就势坐在了已经搬上戏台的轿杆上。周围的奴仆一哄而上,将她推进了花轿。
鼓声戛然而止,唢呐却应景地响起。那新郎身形一晃便现了身,脑袋和肩膀随着乐声左右摇摆,手中莫名出现的折扇忽然收起,又啪地打开,似在得意地炫耀什么。再看这群奴仆,不知何时戴上了同新郎一样的面具,还将身上的红裙尽数撕去,只剩下长长的广袖黑袍,在夜空下肆无忌惮地飞舞着,庆祝着这一场皆大欢喜的婚事。
天空飘雪七夜,这些奴仆竟也不知疲倦地舞了七夜。
终于,新娘在奴仆们毕恭毕敬的开道下又出现了。只是这次,她也换上了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广袖玄袍,戴着一模一样的面具,木偶一样地舞动着,同新郎和周围的奴仆一起,飘向了身后的黑暗。
叶辛掐了下出汗的手心。在这燥热的晚上,她的心却早已透凉。
她终于知道这出《七雪折》在说什么了。
这桩人人欢呼的喜事,其实是一出悲哀丑恶的冥婚。那千篇一律的笑脸面具,掩盖的却是一个无辜女子被杀死前无助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