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话说那两人走出鹤鸣馆，翻身上马，扬鞭而去，一直跑到城郊，才停下马蹄。晏伯渔下马，抓住元翰墨的衣领，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意，双眼通红的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在那里？”元翰墨无奈的说：“我哪里知道她在那里了，我今天也是第一次看见她。”晏伯渔却不信，说：“你觉得我会信吗？那地方你去了何止一两次，你就一次都没有看到她？”元翰墨甩开他的手说：“我真的不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如果知道，我今天就不会带你去了。”他这句话让晏伯渔侧头，带着寒意问道：“为什么？”元翰墨扯了扯凌乱的衣领，少见的严肃说：“我知道你喜欢她，却更恨她，她已经够惨了，即使夏凌的死真的是她做的，她也已经赎罪了，更何况，我从来就不信真的是她杀了夏凌。”是的，晏伯渔喜欢兰潇，或者应该说曾经的晏伯渔喜欢曾经的卿兰潇，可是那又如何，正因为有这一份欣赏与喜欢，才会有后来的失望与厌恶，恨也由此而来。晏伯渔冷笑，随即转身看着辽远的天际，苍凉的说：“赎罪？夏凌不可能活过来了，夏夫人也不可能活过来了，夏大人中正一生，却落得晚景凄凉，这样的罪怎么赎？”元翰墨辩白道：“卿家一门被灭，这难道还不足以赎罪吗？”晏伯渔转身狠狠的瞪着他，厉声说：“卿家被灭门那是卿钟严自作孽，与人何干啊？”是啊，这原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件事，元翰墨自然也明白，只是今日见到兰潇，那般惨状叫他找了这么个借口。

两人沉默许久，元翰墨低声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她已经付出了代价，今生，你不要再去打扰她，你们二人再无瓜葛，可以吗？”晏伯渔没有回答，因为有一个想法在看到她的时候，就在他心里疯狂滋长。再无瓜葛？这样的话他也说过，可事实上再见面之后他才明白，怎么可能再无瓜葛！

这一夜，兰潇几乎一夜无眠，一闭上眼睛，眼前总是会浮现那人带着恨意的双眼，和低沉的嗓音说出的怨毒的话。兰潇的心里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一世，她怕是再也放不下这个人了。

年轻的君主和晏伯渔商谈完正事，便邀请他顺道一起用午膳，元华殿中，皇帝、晏伯渔和贤妃分位而坐，皇帝若有所思的说：“伯渔啊，前几日太后与朕提起贵族子弟中的未婚儿郎，朕马上就想到你，还有翰墨，只是翰墨这小子到底是自在的心性，这方面的事情朕不想强求于他，可是你不一样，整日为国事奔忙，老国公走的早，老夫人又醉心礼佛，朕还真有点担心啊。”说到自家弟弟，贤妃柔和的笑笑，那个混世魔王，谁能拿他有法呢？晏伯渔笑笑说：“皇上言重了，臣还年轻，还想为皇上多效力几年，有了家室难免分心，所以也就不急于这一时了。”皇上看着他说：“年轻？放眼和你一般大的子弟里，除了翰墨，谁不是有妻有子的，再拖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说句不中听的，万一你在战场上有个好歹，你要朕如何跟老国公交代啊。”话说到这个份上，晏伯渔也就不好一再推辞，见状，皇上继续说：“好好跟朕说说，可有相中的姑娘，只要你说，不管哪家的姑娘，朕都替你指了。”晏伯渔的心里没由来的突然跳出来那日在鹤鸣馆见到的那张脸，清丽绝伦，心下突然一阵烦躁。贤妃开口说：“臣妾想了想皇族世家中适龄的姑娘到也有那么几个。”听这话，皇帝来了兴致，一力要求贤妃说来听听，贤妃也就说道：“宁南王的郡主今年十七，到正是出嫁的年纪。”皇帝想了想说：“素绒？不成不成，那个大小姐朕看着都头疼，换一个。”贤妃笑笑，继续说：“那就还有荣国公家的长小姐，礼部尚书徐大人家的二小姐，或者是臣妾族内的表妹，今年十五岁，品性倒还温和，别的嘛似乎还有晏夫人娘家的侄女，瓷器皇商林家的林小姐似乎早年也有这个意思吧。”贤妃说完，皇帝思虑了一会说：“荣国公家的年纪太大，徐盛源的女儿看着又不与伯渔相配，你族内的表妹年龄太小了，说来说去到也就这林小姐还合适啊。”这两人说的热火朝天，主角却是心不在焉，看着晏伯渔的神情，皇帝轻轻咳嗽一声，唤回他的神智。

见他回神，皇帝关切的问道：“好与不好，你总得有个表示啊。”皇帝这么热心，他自然是不好说拒绝，可是这件事自己又真的暂时不想提，见晏伯渔沉默，贤妃娘娘圆场说：“想来一时之间说起这个也的确是不好答话，要不这样吧，再让辰国公自己去挑选挑选，若是有看上眼的自然是最好，若是实在没有再由陛下出面指婚，如何啊？”皇帝沉吟片刻，也只得点头作罢。

用完午膳，晏伯渔辞别皇帝，便打算出宫门，才行至御花园就被贤妃宫里的小太监唤住：“辰国公请留步，我们娘娘邀国公爷移步居雍阁。”按规矩来说，居雍阁是妃嫔居所，为了避嫌外臣一律不得入内，只是皇帝与晏伯渔是从小长起来的情意，再加上贤妃又是元翰墨的胞姐，所以那些规矩在晏伯渔这里多少也就没那么忌讳了。给贤妃见了礼，贤妃就打发下人们退下，只留下贴身时候的宫女轻纱侍候。贤妃看着晏伯渔愈发英朗的面容，微微一叹，说：“你和翰墨一样大，性子却是天差地别，不过有一样倒是一个模子。”知道贤妃要说什么，晏伯渔只是笑笑，贤妃继续说：“今个皇上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你们都二十四了，别家的公子在你们这个年纪早已妻妾俱全，子嗣承欢，比起翰墨我更操心你，说到底我那不中用的弟弟无心功名，整日游手好闲到让我安心几分，可是你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上战场，要真有个三长两短，辰国公府世袭罔替的荣华该有谁来继承呢？晏夫人年岁日增，你叫她如何放心的下啊。”贤妃句句真心，晏伯渔也明白，贤妃自小就拿自己当亲弟弟一样的爱护，言语间的关切也让晏伯渔感到温馨不少，幸亏是她，换做别人，他的心里说不准就有些猜度疑惑了。

瞥了瞥晏伯渔的神色，贤妃柔声说：“翰书前几日进宫请安，跟我说起一桩事情，他说你和翰墨见到了卿家的女儿，是真的嘛？”晏伯渔的身子微微僵直，转念想想也无妨，当年那两姐妹能逃过一死全靠贤妃娘娘冒死请命，她知道她们的下落倒是不足为奇。见他缓缓点头，贤妃幽幽叹气说：“说起来，当年要是没有那些变故，你们俩倒也算天造地设的一对。”晏伯渔的神情微凝，回想当年的自己，真是太傻了，京城之中爱慕自己的女子不胜枚举，自己却偏偏对那杀人凶手情有独钟，甚至还连累到无辜的夏凌，想来真是心底生寒啊。贤妃话头一转，颇有点严肃之色的说：“但是事到如今你们都不再是当初的孩子了，我之所以救下她们姐妹也无非是拗不过翰墨和翰书哀求，可是你要明白，如今的卿兰潇是奴籍艺妓，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辰国公，可千万别犯了糊涂。”贤妃所指清楚明白，晏伯渔心里暗语，如今的他怎么可能会为了那个杀人凶手再犯了糊涂呢，不值得！

回府的路上无意间路过鹤鸣馆正门，以前这条路自己每天都要走个七八回，倒也没什么，怎么如今知道她在那里心里竟生出许多踟蹰，贤妃娘娘言犹在耳，自己心里也明白，这种感觉无关情爱，只是许久不见，多年积压的恨意终于得以宣泄，他是真真切切的恨了这么多年，也真真切切的愧疚了这么多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叫他的心里如何不唏嘘感慨。

见主子失了神，晏伯渔副将也是随身护卫千楼疑惑的问道：“爷，怎么了？”收了心神，正要驱马前行，眼角的余光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身后的千楼也看到了，笑言：“这元大公子，当真是潇洒不羁的主啊。”心里突然一股无名火起，翻身下马，径直追着那人走了进去。拽住缰绳的千楼一片茫然，元大公子混迹风月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爷何以如此生气啊？推开天字号房门，果然见到一脸温和的元翰墨和另一边，面色清冷的卿兰潇。见到来人，元翰墨下意识的挡在了兰潇的面前，笑着说：“哟，稀客啊，往常是我拉着你都不愿意来，今个怎么自己来了。”晏伯渔的目光死死的盯住元翰墨身后有点瑟缩闪躲的兰潇，也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动作，心下更加生气不满，语气极为不善的说：“那你怎么在这呢？”元翰墨双手一摊，理所当然的说：“我天天都会来这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晏伯渔打量了兰潇一个来回，冷笑说：“你到是风流惯了，可别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晏伯渔语气里的挖苦和嘲讽让元翰墨一愣，身后的兰潇听见这话也是身形一滞，脸色顿时苍白几分。

元翰墨不悦的说：“你说的那是什么话，是我自己找来的，何苦牵扯别人。”晏伯渔径直在一旁的几案上坐下，自顾自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说：“你当然是自愿的，这才说明卿姑娘手段高明啊。”元翰墨闻言担忧的回身看了一眼兰潇，她稍显苍白的脸色叫他的心里很不好受，自己今日不过是代翰书给二小姐送信来，二小姐本不见客，所以才交由兰潇转交，却没由来的惹出这么一桩事，顿时冷着脸色看着晏伯渔想要说什么，却被他抢白说：“千楼，带元大公子在门口等我。”栓好马跟上来的千楼听见这话，就连拖带拉的拽着一直嘟嘟囔囔的元翰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