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论持久战(1 / 1)
来接王桐的是太子府的一位参事,还有一批护卫,态度都是十二分的恭敬,但具体什么事却不露一丝口风。
片刻后车子来到南城的佑圣观巷,这里距离皇宫不远,因为巷中有一座佑圣观而得名。 巷口站着几排侍卫,进去曲折走了一段便是太子府,与皇宫外的大阵仗不同,这里没有迎风招展的中军大纛,也没有五颜六色的旗帜仪仗,只有护墙斑驳的一处宅院,门口一株枯藤环绕的老树,看着陈旧寒酸。 通过兵将的检查,进去后是一条曲折游廊,石子铺成甬路,绕过几丛花树,赫然是一个厅堂,门口站着几个虞侯押官,略微盘问一下便说道:太子有令,驸马爷若来直接入内,不必再行通报。 王桐这才独自进去,只见厅里或坐或站着不少人,议论纷纷不绝,居中书案后正襟危坐的正是太子。 见了王桐,太子点头示意让他进来站在自己身边。 王桐是既来之则安之,他也没有谄媚邀宠的心思,无所求则理直气壮,挺着腰杆,坦坦荡荡地站到了太子的身后。 众人原本正在议论,此时见王桐这般自然随意地站在太子身边,都是有些惊异,你看我,我看你,一时竟安静了下来。 太子轻轻道:你们接着说吧。 见太子并不避讳,刚才说到一半的参知政事池昌格只好清清嗓子,继续说道:如今敌我隔淮河对峙,姚国公稳健守拙,必不让敌军有隙可乘。依下官看来,若有问题不在前线而在后方,昨夜的行刺可见一斑,只怕是朝中有人借机 太子不愿深究这个问题,摇摇头:此事不必再提。 又有一人说道:既然朝会上已经议定要相机进退,现在太子又要严令不可出战,岂不是变了卦? 旁边一人身材雄健,穿着武官便服,拱拱手说道:末将以为,昨夜二皇子所言也不无道理,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让前线将帅相机进退,自己审时度势也是对的。 这人说的其实与太子原有想法一致,只是太子昨晚已经听过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明白了二皇子那些听起来不错的道理,也不过是没有依据的揣测。 因此他将目光投向了左侧一人,这人老学究模样,留着一帖山羊胡子,看来是一位深得器重的谋士。 他见太子看过来,便起身缓缓说道:殿下,金军偏师南下,确实是个机会,如今朝野纷纷扰扰,舆论于太子不利,倘若错过了机会,难免成了他人的话柄。 见太子欲言又止,这人又说道:下官明白,太子所忧虑者,无非战未必能胜。既然如此,太子可让姚国公派遣一军数万过河交战,胜了,乃是太子顺应民心,运筹得当;败了,便可证明太子稳守不出的策略才是正理。这样一来,无论胜败,殿下都能应付自如。 这么一说,太子立刻眼睛一亮,对呀,要知道淮河一线拥兵二十万,即便少了几万也无妨大局。 虽然对前线实际不甚了解,但派遣一军过河试试,不就清楚了吗? 这时,一个官员说道:前线大军每日粮饷花费巨大,长此对峙下去,只怕我大周不堪重负啊。 这说的是后勤压力,王桐见这位官员五短身材,相貌丑陋,鼻孔朝天,两颗大黄牙凸在嘴唇外面,嘴角歪斜着,尤其是两个眼睛,左边铜铃般大,右边却像黑豆般极小,样子十分怪异。这般朝令夕改,岂不大伤太子的威严?
旷日持久,钱粮终有告罄之日 众人争吵纷纷,太子一时有些举棋不定,只好任由他们争论,片刻后挥挥手示意散会。 见众人起身纷纷行礼告辞,很快厅中已经没有其他人,王桐犹豫着是不是也应该离开,太子却叹了一口气,轻声问道:你看怎么样? 王桐明白,太子原本坚定的心又动摇了,他对太子柔弱无主见的性格有了更深的了解,心想这样的优柔寡断,难怪他的老师皇甫先生要怒其不争了,便轻声回答道: 过河交战的目的是什么?是要击败金军?还是只为证明自己战略正确,以巩固权威? 倘若是前者,实在是太过于有侥幸之心,这一年来我军连战连败,而淮河南岸的大军,或者是前线溃退下来的败军,或者是征集的新兵,我虽不曾到过前线,但凭常理推测,这样的军队能守住已是万幸,还敢奢望进攻? 退一步讲,就算是侥幸得胜,来的只是金军一支偏师,并非主力,于大局并无影响。倘若败了,岂止少了几万人,只怕仅剩的士气也会荡然无存,到时候再想死守也不可得,胜无大用,败则亡国,不值得啊。 若是巩固权威,那更是无稽,自古以来哪有靠吃败仗得威严的?胜了,只会证明二皇子正确,若是败了他们更不会承认错误,只会指责殿下优柔寡断,派遣的兵力太少才会战败,甚至还会有人落井下石,说殿下明知应该防御,为何还要派数万人送死之类的风凉话,还到时候朝中更会大乱。 王桐这番话说的又是有道理,是啊,人的嘴上下两张皮,谁会老老实实承认错误。 太子点点头,又问道,那依你看又当如何呢? 王桐继续说道:就像一个人生了大病,元气大伤,若想好起来只能徐徐调养,下猛药反而有性命之忧。我军连败,士气必然低落,人数再多也是虚幻,姚老国公稳守不战是对的,只要守住,士气慢慢会有所恢复,他人可空口议论,殿下自己可要拿稳主意,严令不可出战,让姚老国公无后顾之忧,不做长平之战的廉颇。 只是这朝野舆论 王桐摇头:何谓监国太子,乃是代天子摄理朝政,国家大事可以一言以决,岂能允许他人指手画脚。就算变卦了又如何,难道还有臣子敢不忠不孝?战略抉择这不是方式方法问题,是路线问题,容不得别人讨价还价,殿下要做到一言九鼎,臣子们理解了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岂容他人置喙,这才是威严。 这一番话甚是霸道,也让太子为之一振,是啊,也许态度再坚决一些,反对者们也许不敢这么嚣张。 王桐回答:我们难,金军也难,马要草,人要粮,为何其主力不下江南?现在是隆冬,北方草料不足,未必不是个原因。 他越说思路越顺,恨不得手上拿一把扇子摇摇:金虏锐气正盛,正面拼战力是其所长,若是僵持住,就变成拼经济,拼后勤,拚供应,拼综合国力,这是我们的长处。我们要扬长避短,变刀枪战为经济战。 敌强我弱,不可奢望速胜,但未必就必败,只要守住,便能打破敌军不可战胜的神话,信心自然会越来越强,到时候是战是和,我们就主动了,这叫论持久战! 太子还是有些犹豫:只是相机进退还是杨老太尉提出来的,他是三朝老臣,这颜面上 王桐有些哭笑不得,说道:殿下是监国太子,臣下的建议自然要参考,但大主意终究还得自己拿,杨太尉既然是三世老臣,更应以国事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