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醒悟（1 / 1）
金刚缓慢迫近，等着少年会仓皇躲避，然后上演猫捉老鼠的好戏。
没想到少年仍旧是怒喝一声，迎面扑了上去！ 傅唯俊摇头叹息：真是一个倔脾气。 现在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少年无法攻破金刚的防御，又是内外皆伤，只怕熬不过这一个回合了，既是幸灾乐祸，又有些敬佩他的悍勇。 王桐却是别样的感受，宁可飞蛾扑火般硬刚，也绝不逃跑或求饶，这是一个真正拥有自尊的武者！ 金刚狞笑着，看着对方口角滴血地冲过来，似乎攻势凌厉，其实脚步杂乱，甚至踉跄，浑身都是破绽。 他自忖稳操胜券，当头一掌，可以直接劈死；当胸一记重拳，简单轰杀；或者一个撩阴腿，就能踢爆少年下身，总之选择实在是太多了。 偏偏这样反而难办，这么快速打死少年，未免便宜了对方，这场比斗炒作了很久，贵客们的胃口吊得老高，怎么也得将对手好好这么一番，让各位大人尤其黄大人尽兴，让自己的仕途开个好头。 一时间如此这般心念电转，金刚就不想正面硬拼，出手便犹豫起来，还没决定怎么办，少年已经冲到面前，一只手高举了起来！ 金刚本能地抡臂横扫，咔嚓一声，便将少年的手臂打折，又一脚踹过去，眼前似乎已经看到少年断线风筝般飞去的样子，脑子里却还想着留几分力，别把这小子给踢死了。 就在这一霎那，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刚才少年被打折的手臂，似乎就是原先脱臼的手！ 观众们的欢呼声刚起，就见少年已经腾空而起，间不容发地躲过金刚那一脚，同时左手前伸，整个人猛的绷直，从头到脚仿佛一根横在半空的标枪，而左手中指便是标枪的枪尖，在金刚的脸前面点了一点。 金刚立刻后仰倒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观众们的欢呼声戛然而止，不明白发生了，只见少年稳稳地站在那里，被打断的右手不自然的下垂者，但他的身躯挺直，脸上却是一片冰雪般的沉静，既无痛苦表情，也无刚才的愤怒。 而金刚却在地上翻滚着，仿佛垂死的野兽般嘶吼着，一只手捂着左眼，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另一只手则是拼命捶打着地面，显然是痛苦已极。 所有人这才明白过来，傅唯俊兴奋地说道：真是峰回路转啊！ 王桐也是又惊又喜，少年以断一只手为诱饵，以愤怒表情作伪装，利用金刚的犹豫瞬间将其重创，随机应变倒也罢了，若是事先想好了苦肉计，那也是太硬朗，太果决了。 场内一片安静，没有欢呼，没有掌声，只有金刚躺在地上，低低的饮泣声，显然是不能再战了。 突然，黄文赞怒喝一声：没用的东西，小子你过去打死他，有赏！ 许多人也跟着喊道：这个傻大个害我输钱，打死他！ 打死他！ 这不是倒戈的助威，而是不满的宣泄。 这时少年终于领悟了金刚方才说的话，咱们只是这些贵客们的玩物，拼死拼活供他们取乐，说白了跟那些斗狗斗鸡毫无分别。 在呐喊声中，少年一动不动，战斗已经结束，他追求的只是胜利，而不是对手的生命和尊严。 这种沉默就是一种无言的反抗，我不是你们的玩物，我是武者。 沉默让周围渐渐变得气氛诡异，本应该血腥狂欢的，却变成了现在这样，太过安静，又有些无聊。 满含期待的贵客们不但不耐烦，更觉得少年冰冷的眼神中又一种蔑视，仿佛是在嘲讽他们，有权有钱又如何呢？ 王桐看着，虽然钱都输光了，但却心中欢喜，又有些惭愧，有些敬意，少年打败了所有的对手，最后给嗜血的看客这样一个结果，会不会就是他参加可耻的比斗的初衷呢？以这样方式作为一种报复，告诉周围的人们你们都是些什么东西！渐渐的，看客们无聊变成了失望，失望又变成了恼羞成怒：
该死的，为什么不上，为什么不打，木头桩子吗？ 混蛋，耳朵聋了吗？ 臭小子是成心的吗？ 突然，黄文赞站了起来，拿起一块银子，朝着楼下狠狠地砸了过去，银子划出一道亮光，擦过少年的额角，鲜血挂了下来。 是不是想要银子？给你银子！ 周围开始不断有银子砸下来，居高临下，一块接着一块，伴随着阵阵怒骂声， 该死的，为什么不躲？ 为什么不求饶？ 少年也不用手抱头，只是任凭银子砸到身上头上，鲜血汩汩流出，渐渐摇晃着，却始终不倒。 断金楼自然不会干涉，巴不得少年坚持的越久越好，这意外之财来的越多越好。 王桐看着这魔幻的一幕：四周楼上边骂边砸着，地上到处是雪白的银子，少年全身鲜红的血，但仍然表情冰冷，用沉默回答了一切，仿佛是一个殉道的烈士，从容地迎接最后的命运。 而看客们愤愤咒骂着，只有那五皇子却是与众不同，这般戏剧般的转折，一定是让他大感兴奋和满足，以至于脸上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王桐突然感到有些视线模糊了，心中似乎有一层无形的隔膜被打破了。 苏醒以来，他一直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从来没想过要做点什么，去改变什么。 但在这一刻却无比的惭愧，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烟火般璀璨，只有这样，短暂的生命才有价值，有意义。 他有些痛恨自己的麻木与怯懦。 少年终于倒在了血泊中。 他死了，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是被银子砸死的。 客人们陆续走出断金楼，却与往日的兴奋满足不同，王桐也是如此，甚至有些心情郁闷。 傅唯俊也输了许多银子，一脸的不合适：驸马爷，想不到比斗这么快就结束了，时辰尚早，要不去云娘那里耍耍？ 王桐还沉浸在适才的愧疚和反省，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去帮帮那些可怜的人，听到这话，立刻想到了锁儿那双天真喜悦的大眼睛，说起他父亲时露出的自豪的光彩，不由得点点头。 两人坐着车很快来到了相忘里，步行进了小巷，来到那处小院，却发现院门洞开。 进来一看，只见院子地上丢着一个竹篮，正是云娘日常随身之物，两人相视一眼，颇为奇怪。 傅唯俊高声喊了几下，云娘！，锁儿！ 周围寂然无声。 王桐从长凳下捡起了一本书，翻开一看是《礼部韵略》，这是一本读书人必备的工具书，其实就是一部字典，上面还有些字迹稚嫩的批注，外面包着书皮，可见锁儿对这本书的珍爱，此时却随意丢在地上。 看看花篮，看看书，王桐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