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锁儿(1 / 1)
送走了杨太尉,太子的笑容渐渐凝固了下来,环顾了周围一眼,便颓然坐了下来。
伍严谷是幕僚之首,斟酌着语句缓缓说道:殿下不必忧心,陛下让老大人过来,也是特意安殿下的心,可见圣眷未衰,只是外面议论纷纷,多少要有个交待。 太子摇摇头:我不是为一己之毁誉,倘若于国事有益,我便是不做这太子也无妨。我所思的,是那廖知府困守泗州,凭着城池坚固,与金兵周旋至今,可见若能同仇敌忾,置之死地而后生,未必不能一战,难道过去真的是我过于谨慎,小心误国了?他们指责我避战求和,竟然都是对的吗? 众人一时默然。 王桐知道太子胸怀磊落,并不在意个人权位,只是秦桧之事,让他不由得怀疑起了自己的战略。 不光是太子,此刻王桐的心中也有些困惑:难道是因为之前颓废无为的个人情绪,导致自己对政治军事形势的判断也过于悲观吗?因此反过来,也进一步影响了太子的决策吗? 只是看起来,太子虽有些沮丧,但却脸色尚可,神情中甚至还有一丝轻松,王桐觉得他失去了一些权力,但肩膀上也少了些责任,有可能更适合太子恬淡的性格。 众人又商议了片刻,得出的结论也只能静观其变,但有一点王桐可以肯定,现在如果还要坚持死守,只能靠主帅姚晟桓的个人毅力了,太子已经给不了任何帮助。 詹忠野说道:听说那秦桧就住在扶风驿馆,也吃了不少苦头,何不将其接到太子府中医治,也可以缓和一下外头的舆论。 伍严谷摇头:怕是晚了,早上便听说二皇子会派人去请,这会儿,秦大人说不得已经到了二皇子府了。 那就派人送些药石,好歹显示一些诚意。 太子却是摆摆手:算了算了,做这些表面文章又何必,别人要说什么就随他去,我自问心无愧便是。 见太子意兴阑珊,大家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都暂且告退了。 回到驸马府,王桐首先是向公主报告,说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公主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看不出看不出是喜是忧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傅唯俊又来了,只是胖子一进来,就是坐下来一声长叹。 王桐不解,问他出了什么事? 傅唯俊答道:陛下已经接见了西夏使臣啦。 那又如何? 哎,这不是明摆着吗?之前太子一门心思要与金国和谈,对联合西夏不感兴趣,因此也将西夏的使者冷落在了一边,但现在陛下摆出要合纵连横的姿态。 王桐点点头,是这个意思,那不是很正常吗? 傅唯俊却是摇头:这是陛下在向外界宣示,一切大政方针陛下要亲自掌握了,太子在外交上已经没说话的份了。太子尚且如此,你这个驸马爷只怕也吃连累了。 言语之间深为惋惜,也不知道是为王桐,还是为他自己。 王桐明白,看这局势发展,大周与金朝分南北朝划江而治,还是很有可能的,既然如此,争夺权力官位就显得有意义了。 傅唯俊正是垂头丧气,外面又通报进来一人,竟是冯铨。 只见这家伙进来坐下,居然也是一声长叹。 傅唯俊一见立刻来了精神,上次被冯铨嘲讽,这次正好说回来:这不是忙于军国大事的冯大人吗?怎么跑这长吁短叹来了?冯铨一翻白眼,装着捏鼻子道:这都过了多少日子,怎么还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酸味?
看着两人又要一番争吵,王桐只好又是打岔:冯兄,今日怎么有空闲过来? 这么一问,冯铨想想就有些泄气,支吾了几句。 原来冯铨身为度支郎中,做的是财政工作,但现在太子的财权被移交给了二皇子,而二皇子自有亲信打理,也就将他给冷落到一旁了。他即便不会丢官,估计也没什么实权了,一腔雄心看来付之东流,一时也有些惘然,竟跑到驸马府来。 冯铨说道:我现在是无事一身轻,太子府其他人大都如此,不过那秦桧真是炙手可热,不但被二皇子请到府中调养,朝野也是一片赞誉有加。 傅唯俊脸上羡慕:据说连观澜阁的花魁李师师,也对这位秦大人十分仰慕,颇有美人惜英雄之意。说起李师师,听说今晚观澜阁要开大阵仗,李师师会载歌载舞啊,到时候一定盛况空前啊。 冯铨冷哼:李师师又不是第一次表演,为何这般隆重? 之前只听她唱歌,谁见过她献过舞?啧啧,这般尤物若是扭起腰肢来,还不得迷死人不偿命啊。 哎,国事稍有点点转机,这就急着要纸醉金迷了。 王桐笑笑:原来你们两个都跑我这诉苦来了,也好,我们三人都成闲人了,倒也落一个自在。 他想想已经教了项新虹她们新歌,也不知道效果如何,索性今天再去流松轩看看,因此又说道:也罢,醉酒听歌也不错,也好消遣烦闷,两位可愿与我同往不愁巷? 片刻后,三人坐着牛车穿街绕巷,没行多久,王桐突然见路边有一女子蹒跚独行,看着却有些面熟。 凝神一看,虽然面容憔悴,有些污垢,但却分明是那位云娘! 王桐慌忙让车停下,上前招呼云娘,刚想问她家出了什么事,为何乱糟糟的,是不是遭了贼了。 没等他说话,云娘也已经认出了王桐,仿佛溺水的人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突然惊叫了起来: 王公子原来是你,你是好心人,求你帮帮我,求求你! 云娘原本是打扮的一丝不苟,自有风韵,但此时却发鬓散乱,丝毫没有官家妇人的仪态了,眼神里满是惊恐和绝望,脸上更是血色全无,苍白如厉鬼。 王桐慌忙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云娘一边哽咽一边说,原来前几天她的儿子锁儿在家中被人偷走了! 王桐大惊,眼前立刻闪过那个唇红齿白,懂事可爱的小男孩,他首先想到会不会是被拐卖到城外去了,人饿急了什么事都干的出来,饥荒年月人相食更是寻常事。 他与旁边的冯铨对视一眼,显然也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同样的担忧。 已经过去了几天,若是真的如此,孩子也想必早已被送到城外去了,还能上哪找呢? 想到这,王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刚想安慰云娘几句,却猛地想起一事,刚才在太子府里见到那太尉杨孙捷,见其手中捏着一把银锁,看着眼熟,不就是挂在锁儿脖子上的长命锁吗? 又想起了上次在太尉府里,听人说起过,杨太尉有一种对儿童的恶癖,那锁儿被送到了哪里去,不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 臭不要脸的老东西! 王桐心中怒恨上涌,恨不得对那双混浊的老眼猛击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