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3 / 3)
孙玉成目视前方,目光不再停留在阶下众人,眼中是染血皇宫,这座金陵城,是这吴地江山。
群臣散去后,一处朱红宫廊中,阳光扶苏,孔丘静静的走在太和帝身旁。欲言又止多次,还是讲出口,“陛下知道的,这些年困住我太久了,此间事了,我想出去好好走走。从前总是对世道失望,直到在余家村遇到小宋,我才明了,这人间还是有许多有希望的贫苦读书人的,我想多收几位弟子,为这人间寒门开一线。”
太和帝不愿去看这位老友,拉着老友坐在那处宫廊,握住身边青衫微凉左手,“你知道的,只有你愿意留下来,无论是去中书院,还是做丞相,朕都依你。朕不希望像玉全一样,到最后回望身后,空无一人。”
孔丘笑了笑,“如今不是玉成,是太和帝了,旧太子身边只有白衣扶摇,青衫孔丘,丁老将军。太和帝不一样,太和帝身后是这吴地万万人。既然都能狠下心做这帝王,那就请陛下再狠狠心,放走一个失意读书人。”
太和帝仍是紧紧握着身边之人的手,不愿松开,“朕可以放你走,但是要等到科举之后。看看你的弟子,再陪陪朕,再走。”
孔丘抬起头来,看着宫廊顶部,笑容洒脱,“这金陵困住了我们的前半生,后半生我想自己活,就留在杏榜之后吧,见过了小宋我就离去。”
身边人心境萧索,沉默不语,孔丘接着问道,“所以玉成,在那老旧书院里,你真的原谅玉全了吗?”
孙玉成拍了拍身边朱红扶手,左手又无意的紧了紧,“朕只是与一个只能活四年的太和帝,和解了。”
孔丘终于回握那只帝王之手,似是握住了多年之前好友之手,“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去过龙虎山。可我从来都知道,你和那些张姓天师,有过一场约定,玉成,做这帝王就当真比好好活着重要吗?”
这位太和帝言语平静,不再与从前较劲,“从前种种,更像是玉全与父皇和我赌气,于玉全来说,凭什么昭元就不能是吴主?而朕也在与朕的弟弟赌气,所以于朕来说,就像心中一口长气不得出,不坐上这高位,朕就心有不甘。”
孔丘低着头,如那易姓老相一般,“那今日之太和帝,是孙玉全之兄孙玉成,还是复辟功成的昔日旧太子。”孔丘抽出了那只手,有些事情,愿意去问,只是心底还留有侥幸。
太和帝站起身来,走的极慢。不知为何,在那冗长宫廊中,这位吴地最尊贵之人,显得有些落寞。
太和帝走前最后一句言语,极其违心,“从来只有旧帝昭元,哪里来的太和帝之弟,孙玉全。”
日暮西沉,折宋余年坐在客栈门前石板上,诗剑仙李扶摇停在某处回廊,茱萸剑仙沈茱萸从窗中探出头来,枪圣斜倚在那树李花上,刘洁走出那处阳光遮蔽的小巷,那位老相易居正与游两关一同站在丞相府院中。一同看向那轮落日,残阳血红。
此后吴民若是抬头看天幕,那轮明日至日后多年,无论东升西落,都是太和之明日。
孔丘终于起身,走出那处宫廊。
离去之人从来只想离去。
想要走进之人走进了,便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