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少年(1 / 5)
安承一愣,抬头看向老者,老者面有悲戚之色,随即很好的掩饰过去:“我向来佩服信国公忠肝义胆。他在五坡岭被张弘正俘虏,信国公无论在宋廷还是元廷都有很高的威望,许多旧日同僚找到他,希望他归降,始终誓死不屈。张弘范也劝他数次,甚至许以丞相之位,信国公不为所动,服用二两龙脑自尽,没有死成。后又绝食八日,亦未死。信国公体貌丰伟,秀眉而长目,美皙如玉,如今见面,已然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
安承想起远在建德的谢翱,不知谢翱听到文天祥被捕的消息,会作何感想。谢翱虽然不是东平府学出身,但其父谢玥乃闽东经学名家,与师祖宋子贞同师出太学,孟祺是宋子贞的学生,因此安承亦称呼谢翱一声师叔。
“文天祥是宋廷宰相,被俘后应得礼遇,怎会如此?”
“据说丞相博禄一开始安排信国公住在驿馆,信国公嗤之以鼻,连床都不睡,不脱衣服坐到天亮。博禄发怒,便亲自审讯信国公,两人当堂辩战,信国公驳倒博禄,如果不是在场有不少重臣旁观,博禄怕是要杀了他泄愤。我去探望信国公时,他自知时日无多,如今只求速死而已。实在令人喟叹。”老者叹息一声,随即话锋一转:“你手下是有个叫刘济的百户,杭州人吧?”
安承一愣,知道老者所为何意,他有些心虚,默默点头。
“刘济的父亲散尽家财支持信国公抗元,甚至把自己的次子送到义军。刘济是为了报你的恩情才跟着你的,你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此事你知我知,本再无第二个人知道。但信国公被俘,很多带着的秘密都被人挖了出来,其中就有杭州刘氏的底细。”
“刘济跟刘父所作所为毫无关系,他已在军中效力多年,从不省亲,也不曾寄过家书联系,军中很多人都可以作证。”安承解释道。
“你信,我信,大宗正府的人也信吗?”老者淡淡看着他。
“证据确凿,他们又怎会不信?”
“你虽有些心机,但终究还是想简单了。刘济无辜这件事情大宗正府可以信,也可以选择不信。如果不信,刘济被捕,就会连坐你一个包庇乱党的罪责,甚至李庭顺带着也会受到牵连。舰船造好之后大军立即就要远征日本,陛下不愿再看到第一次征讨日本时的结果,若是临阵换帅,你能承担的了这个责任吗?”
老者五指张开,一枚细小的卷轴被放在桌子上,从外表可以隐隐看出纸面上写满了蝇头小楷,安承喉结上下涌动,他知道这卷卷轴意味着什么,脸色忽地变了。一股久违的危机感冲上安承脑门,他习惯性的做了个拇指扣按的动作,然而腰带上并没有刀,他一愣。
老者的眼睛对上了安承的眼睛,眼神里的光芒跟老师如出一辙,他不由得想起了分水县里那一个暴雨倾盆的白天,老师心境如同庙中金光菩提,岿然不动。自己则像那一艘迷失在洄湾里的小舟,茫然又惊惶。
“谢翱在通缉名单上这么多年,迟迟杳无音讯。现在有人想借着文天祥的名号起兵叛乱,朝廷上下都十分紧张,像谢翱这样在逃的宋臣,又是信国公旧党,捕杀他的行动几乎立刻就会被提上日程。孟祺和谢翱的关系只要往上一查,立刻就会现出端倪,当然了,东平府学会动用朝中的势力为自己开脱。但谢翱并不出自东平,怕是无暇顾及。谢翱是孟祺师弟,你平时管他叫师叔。若是查到你身上,你又该如何自处?”
安承沉默着。
老者又一伸手,另一枚卷轴也平放在桌案上,两枚卷轴挨在一起,是铁的不能再铁的铁证。
“朝中党同伐异日久,是有人想要害我么?”安承紧咬牙关,师叔跟自己聊了这么多,终于现出此番谈话真正的目的了。
“安承,你自以为投笔从戎,远离朝堂就能离开金殿中的明枪暗箭,如今证明这种想法还是太单纯了些。孟祺没死的事情已经传到了陛下耳朵里,陛下虽然禁止宣扬,但内心十分高兴。如今博禄被削官,宰相之位空缺出来。朝中有人提议请师兄出山,担任宰相之职,陛下按住不表,尚未决断。”
“宰相?老师已经厌倦朝堂,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我何尝不知?”老者说道:“有人想要师兄当这个宰相,就有人不想他当,权力的欲望无休无止,朝中党派林立,都盯着这个好不容易空出来的位子。我派人紧赶慢赶,去往东平,就是要将孟祺的两个儿子提前保护起来。他们找不到孟遵孟遹,就只能来找你了,毕竟你是师兄唯一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