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笺(1 / 1)
生死存亡,一念之思,伸手探向胸前,那是一枚青黄釉色的鸟形哨笛,哨头呈回首之势,在众署吏扑上来的危急时刻,少年一面勉力躲闪一面见隙吹响了哨笛。
一声哨响,被春德坊上“咚咚咚”的街鼓掩落下去,虽未及声彻十里,但在这茶馆附近周围数丈之地却是清晰可闻。那哨响三促一长,随着少年的急切的情绪显得异常紧快,跟着哨音一落,那少年亦是面色一松,已然一副听天由命的傲然姿态。
茶馆外聚集围观者见那少年竟然还有心思觑机拿那哨笛玩乐,不由得议论纷纷,骇鄂称奇,俄而却只见他瞬息之间已是将怀中死死护着之物翻出,破去了油纸,狠狠撕碎,掷于雨中——那隐约可见是一封书函或是信笺。
此刻碎纸漫天,笔迹洇在水中,沁延出斑驳陆离的水墨,异常招人醒目。众人观他此番失心癫狂的形迹,猜测不出个所以然。
“上,直接把他按住!”
明光坊的署吏先时见他滑脱如泥鳅,此时却已是横眉冷对,一身索然,脚步凝滞在地上不动,一副听凭杀剐的模样,便毫不客气一拥而上将其按下,几个箭步已经是扭送出了坊门。
茶馆内端王府的一众府兵见一场纷闹终于收场,心下皆是一松,坊市命案的来龙去脉自有县宰过问,纷纷松开了按住腰间配刀的手,只有副典军统领穆柯垂下眉目,眼神凝重,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楼上小晋王的方向。
而小晋王自楼上窗边观望了一场比宫廷宴会歌舞大面还要纷呈曲折的戏目,只觉得青灰色折领袍服的少年在吹哨毁物那一刻的一身萧索竟比兰陵王杀敌破阵还要凛然。
小晋王虽年少顽劣,却也明辩是非,也会想要分个对错黑白,此刻想来,那被按走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满脸屈枉,实是别有内情,便不由得偏头问李四宝:“四宝,你觉得他可真杀了人么?”
天家贵胄,年少晋王,最受郑帝私爱的小皇子,叫他无意中撞见这一幕便已是犯了忌讳,若再招来他的过问,李四宝觉得他就快要身首异处,不由得立时劝道:“郎君,可莫再过问这些坊间之事了,您的安全要紧,还是立时回府吧。”
话犹未落,已是“咚咚咚”一阵鼓声响起来,有特定的节奏韵律,是报时之用,用来提醒休市关闭坊门。小晋王却也没再二话,难得顺从地带着李四宝下了楼。
一下楼梯,便望见穆柯领一众府兵叉手行礼,这次没有呼啦啦的磕碰走动有声的甲胄,让小晋王舒心不少,刚望见穆柯那凝起的眉毛便也舒展开来。撅起嘴,也不出声,面露不喜。
穆柯早已让人唤来车驾,簇拥着小晋王往门外去,此时那刚刚泼天之势的雨水,似乎是随着那少年被按走也开始渐渐止息,只剩下轻薄如烟的雨雾。
李四宝打着伞欲伺候着小晋王登车,却见小晋王行至门外几步便突然停下,微微弯下腰去,对着刚刚少年毁去的东西一阵探看,那已然分不清书函还是信笺的东西早就在汪起的水中被浸透成了团团木浆。
探瞧了一眼,立起身子,随着鼓声咚咚,晋王抬脚登车。一众府兵簇拥着车架终于往端王府方向而去。
见着车驾去远,茶馆拐角处走出一人,作文士打扮,随着持续着的街鼓咚咚声,往坊门走去。
身后几步之遥,一戴着宽大斗笠遮去面容的高大男子,也逐渐汇入鸟兽散的围观者,随人群流动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