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遗憾断道坞(1 / 1)
曲野河事件发生的这一年,西夏国主李谅祚只有七岁,他是在襁褓之中时,在舅舅没藏讹庞的拥立下成为国主的。李谅祚的生母,没藏讹庞的妹妹被尊为没藏太后。西夏地处河西走廊,佛教文化早已深入人心,没藏太后不仅貌美,也愿意用她细腻的情思去参透人世间的诸法空相。李元昊死后,最适合她去的地方就是去戒坛寺出家为尼。“没藏大师”慧根不浅,大乘佛法、小乘佛法都是信手拈来,随时可以开坛讲经。只是那庄严的佛音并没有抚平美丽的没藏太后柔软的春心,此刻把她拥在怀中的是前夫野利遇乞的财务官李守贵。
“太后雪玉般的身子,就如同佛国须弥山中的神女。”李守贵沉溺其中。
“呵呵,莫非夫君见过须弥山中的女神?”没藏太后调侃道。
“臣不敢,只愿得太后一人,以慰平生。”李守贵满足的说。
“万物因缘和合,无所得故,哪里又有死生?”没藏太后继续娇羞的说:“将军伟岸的身体,雄健有力……”
“比野利将军,比昊王,谁更有力?”
“你更有力!十倍、百倍……”没藏太后再无气力。
国主年幼,太后恣意往返于人佛二界,没藏讹庞权倾朝野,安插亲信,排除异己,一切礼仪均按皇帝的规格。没藏讹庞极有野心,在政治上打起了蚕食宋朝的主意。大宋是块肥肉,猪肥而肉嫩,谁不想来上一口?没藏讹庞于是就看上了“曲野河西地”,没有堡垒屏障,宋朝内部官僚你争我抢,现在闲置了。没藏讹庞就安排夏民去耕种,土地所得归没藏讹庞私人所有。宋朝遣使请西夏归还耕地,没藏讹庞非但不还,还屯兵曲野河西,受阻就战,不受阻就耕种。
庞籍和司马光来的时候,就剩下最后二十里未被强占了。庞籍不愧是边塞老将,多管齐下处理:一方面,派军事力量进驻“曲野河西地”,驱赶党项半耕半军事化的武装;另一方面,要求西夏国主约束贵族。这一招很厉害,实际是在挑起西夏国主、太后、贵族联合对抗没藏讹庞。然而宋朝对抗西夏最重要的武器仍然是边境上的榷场,这是生活品短缺的西夏国赖以生存的互市渠道。
没藏太后收到文书知道此事后,派她的幸臣李守贵到“曲野河西地”去巡视,回来后李守贵向没藏太后证实了没藏讹庞侵耕的事实。没藏太后这才清醒的认识到,当前的西夏正处母寡子幼,朝堂上事事做不得主的境地。没藏太后开始积聚力量,不能让儿子成为傀儡,将来任人宰割。
司马光来到麟州,看到的“曲野河西地”“热闹”非凡,集结了几万党项军队、农民和耕牛。这根本就不是来开垦的,这是没藏讹庞势力的示威。可没想到司马光一来,党项一夜之间退兵了!这当然不是司马光的威严吓退了西夏,而是没藏太后联合起党项贵族开始向没藏讹庞发难了,没藏讹庞不得不把自己的亲兵亲将抽回到兴庆府“救火”。
司马光的性格具有大宋文人的普遍性格特征。他一路上看到裸露的白骨曾作诗道:“满川战骨知谁罪,深嘱来人戒覆车。”他反对战争,他珍惜普通人的生命,这些都无愧于一个读书人的优良品格。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来看,战争都是统治者为一己之私而发起的,伤害的是底层的万千百姓。这有其合理的成分,司马光能意识到这些,并以“深嘱来人戒覆车”来警醒从政者。可这次司马光自己当了没有吸取教训的“来人”。
麟州知州武勘、通判夏倚都向司马光建议,快速的在曲野河西修建三座堡寨,三座堡寨与麟州城烽火相望。西夏人的任何动作都可以“火光”之速传递至麟州城。如果增派三千禁军,五百厢兵,禁军保卫,厢兵筑城,二十日即可完成全部工程。这将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军事行动,司马光仿佛看到了他收复“曲野河西地”,赢得朝廷的嘉奖,擢升他,任命更重要的职务。他甚至还在想象,他要像王安石一样婉拒,他要像王安石一样要求在地方做实事,建功立业……这样的黄粱美梦一梦接着一梦。
司马光哪懂得战争,他既不是狄青,也不是未来大宋朝神勇的王韶,他要按照处理寻常政务一样的方式,骑着高头大马去并州向庞籍报告。虽然马背上的司马光满脑子萦绕的都是曲野河西草长莺飞、春华秋实,但在麟州守将看来,这样的长途汇报实际就是贻误战机。修筑堡寨的窗口转瞬即逝,从赶路、汇报、商议、派兵,一套流程走下来曲野河西就成了另外一番场景了。司马光的一个往返就是一个修建堡寨的工程周期,等麟州知州拿到庞籍批示的时候,没藏讹庞已经把西夏内部的叛乱平定了,“曲野河西地”上又聚集了没藏讹庞的三万大军。看到战机被贻误,麟州知州武勘悲从中来,这个愚蠢的司马光,什么司马“光”啊,就是司马“驴”。战场可不是开封的官场,什么都是用嘴巴“扯”出来的,朝廷怎么派了这么一个迂腐之人来麟州?
接到庞籍的命令时,战机已错过。麟州最高军事指挥官郭恩只有不到一千五百禁军,建议取消行动。朝廷的监军黄道元不依不饶,上级的命令哪能说取消就取消?你们必须要打!作为监军,他的职责就是监督命令落实,至于随机应变确实不是他的主责。但无视官兵生命的履职,不是“平庸之恶”吗?英勇的郭恩是军人,服从了命令。宋夏在断道坞发生激战,一千五对三万,郭恩等六名将领战死,三百八十七名大宋禁军阵亡,知州武勘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余兵勉强逃回,一百多名宋军被俘后被割下鼻子送回。
“断道坞之战”不是司马光的错,司马光没有做任何超越程序的事情,也没有下任何错误命令。“断道坞之战”只是证明了司马光在处理实际问题方面不过是一个平庸者。但是在朝廷对断道坞事件的处理上,司马光表现的极为不光彩,完全没有他平日里一贯拿天下百姓疾苦说教、指责他人的悲天悯人的情怀。
在朝廷专案组调查过程中,他的恩师庞籍为了保护司马光的政治前途,抹去了一切和司马光有关的记录,独自承担了一切责任,受到了严厉处分。麟州知州武勘、通判夏倚、监军黄道元都接受了重大处罚,政治生命从此完结。但司马光还是一定要辩解:他司马光巡视麟州只作了筑堡寨的决定,庞籍也只是批准了筑堡寨。“断道坞之战”不是发生在筑堡寨过程中,而是发生在给堡寨选址过程中。错在贸然出击,应该完全由前方将领承担责任。他所倚靠的大树庞籍没有过失。
这时的司马光把“满川战骨知谁罪,深嘱来人戒覆车”忘记的一干二净。那些阵亡的烈士,那些累累白骨,那些没有了鼻子的战士,他们的苦难不及你司马光的委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