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金城夏雨(2)(4 / 5)
陆月的长安天朗气清,夕阳西山,有宫城饲养的白鹤归巢;有四方的行人归家。各个坊市巷陌的更夫开始准备,灯笼,更锣,佩刀,少数崇拜鬼神的还会带上驱邪避阴的物件。内城的城门悄然关上,送走最后的客人。
朱红色的宫墙在落日的余辉下格外耀眼,光芒打在脸上,让人的脸色像蜃楼一般难以揣测。两个衣着黑天耀星袍的身影结伴而行,以宫城为背影,面朝晚风,向各自的府邸走去。多年的同僚和好友,在来到分别的路口之前,总可以找到恰到事宜的话题可聊。
“关于今日金銮上的话题,你怎么想的?”其中一人用肘轻轻碰了碰好友,出声问道。他面孔留存着一丝稚嫩,却拥有一头引人侧目的花白的头发;熟悉他的人——包括是眼前要好的同僚,在私底下会戏称他炳叔。但作为朝堂上最年轻的黑袍公卿,陈炳才二十五岁,五年前进士及第,一步步靠着自己与家族的力量,位列金銮。同行的好友摸了摸下巴,略微思索一番,说道:“要么是镜中花水中月,只捉其影未闻其貌;要么是朝堂诸公的勾心斗角罢。只是我思来想去,荆海郡王偏离京师多年,若被有心人利用,雍乾郡王岂不是更好的选择?”
“钦扬此言差矣。若是在关内,谋反的成功率还要再打折扣,只是这也可能是有心人掩人耳目的做法吧。”陈炳微微笑道,“我可曾听闻李大人和江大人之间算不得友好,在数年前二人还是京中公卿时,二人便已经有了不合。”
“再拉上一个郡王?这手笔可真是遮天蔽日呵。”冷笑的男子单名曰亨,字钦扬;是京中大名鼎鼎的谢家的嫡系。在他人眼里,倘若把他当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那便大错特错了;谢亨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而是金銮上同样有名的青年俊彦,换言之即是个颇有能力的纨绔子弟。他腹有诗书气自华,精读辞工与历史,而这成为他同样中意于青楼红船的资本的同时,他在一些德高望重的元老面前的形象远远不及高洁孤雅的陈炳,相比于这个寒门学子,谢亨这个名门权贵即使在同一年的金榜上与陈炳一同位列二甲,但升迁速度和知名度远远不及他。
“钦扬可要把握这次机会了,我今早在殿上看诸公的意思,谢老太爷有意让你担当钦差的。一但可以做得干净,便可一改朝堂诸公对你的偏见了。”陈炳低声道。
“荆州的浑水,让人难知深浅啊。”谢亨摇了摇头,“这事我只要静看便是了,既不出头,也不推诿咯”
“那便最好了;”陈炳微微颔首,“今夜蔡老大人在酒楼里设宴,可要和我一同去蔡老大人府上拜访拜访?”
“不了不了,你替我把情谊送到便是了。”谢亨笑道,“酒楼你们去,我今夜还有安排。”
陈炳露出一抹“懂得都懂”的笑容,点了点头。两人在西门街口,同时转身;同往日一般,或是拱手或是挥手,谢亨常常抬头看看夕阳的神色,陈炳常常看着他上了马车后才钻进马车里;一个庄重,一个不拘小节。或许有一天他们不可避免要掺杂上官场的污点,不再有初入金銮时的真挚与无话不说,但能把这一刻分别保护下来,便也足够了吧。
夕阳落下,与初生的月华点染在陈炳的衣领上;衣领上的耀星纹熠熠生辉。
陆月初五,关于荆州的第一发军报传抵京城:荆州围城的戒严在初二便已有条不紊地组织出,荆海郡王封闭内城城门,做出最后的顽抗。初三,刘凌亲自擂击虎鼓,壮行朱雀卫,开始对内城发动扑击。攻城战持续两日,至初五内城告破之后,擒拿了荆海郡王与江辰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浮烟郡主的失踪让这起谋乱还不能完美收官。
在同一日,谢亨在御书房跪受天子御剑与大梁钦差紫光麒麟袍,授任荆州最高行政长官,将全权调查此事的前因后果并收回地方禁军,处理后续。
陆月七日,在谢亨出发的后一日,荆州再度传来讯报,浮烟郡主与江家嫡女被前宫廷乐师李夏救走,摆脱了朱雀卫的追捕;统领刘凌及时调整布防封锁荆州城门与水道,业已尽全力阻留。
无数的汹涌暗流,在滚滚东水里肆意跳跃。南镇抚李雄迈步走进了荆州大狱,在一名白衣囚犯面前,停下了不算轻快的脚步。囚犯抬头与他对视,平静的就像在看一条狗。
“江大人,许久未见。”李雄蹲下身子,隔着一扇铁窗朝里面的人开口,“距离我们上次相见,是七年前了吧?”
白衣囚犯正是荆州的前任刺史江辰远;他其实并不老态,不惑之年,颇算硬朗的身子让他得以扛得下几日的讯问;披散的鬓发略显发白,挡住了他的双眼。江辰远抬了抬眼,轻语道:“李大人,好大的手笔。隔着肚皮,还是我低估了人心。”
“我可不知道江大人是何意啊是乱臣贼子对朝堂的牢骚,亦或是与我的个人恩怨;我倒希望你可以说清楚。”
“欲加之罪,我江辰远从未与有过一丝一毫谋反的想法。对荆州百姓也好,对朝堂也罢,我都问心无愧,何来的乱臣贼子?这是你的臆断,还是朝堂的檄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