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父亲(2 / 2)
居无何此时竟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居然又何尝不是如此?居然出生后的十几年里,黑云城和塘湾市正斗得很凶,又恰逢各种天灾人祸,家里贫困,吃不起饭,居然就骑一辆自行车到处转悠,经常在路旁别人家的农田里摘些未成熟的小黄瓜、豇豆,放在铁盒里。居然到家就拿出盐碗,在小黄瓜、豇豆上面撒上一把盐,再放些清水一泡。这便是咸菜,可以吃一周。因为小麦产量低,家里面是没有足量的白面做馒头的,居然的母亲就用白面做皮,裹上麦麸,再加点盐,放到大锅里面蒸熟。等这种杂粮“包子”晾凉了,居然就用笼布一包,放进自己的书包里。有时候,居然会再煮些红薯带着。那个时候的条件十分艰苦,穷人就带上一星期的饭。稍微花点钱也可以买伙食堂的饭,但如果哪一次食堂的汤里面没有煮死过老鼠,那简直就是一场奇迹。
家里穷,居然的父亲走的早,母亲拉扯三个孩子。有一次,母亲和孩子们做了一台木制的独轮施肥机。用法也很简单,在机器下伸的管道上套上一层塑料布,一人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掌握方向,再一人将溶化在水里的青胺向管道上灌。青胺溶解液挥发出来的气味非常呛眼,居然必须忍着,抢在天黑看不见农作物前搞完。那次施了一天的肥,一家人晚上眼睛发红,火辣辣地睡不着觉。
时代的洪流塑造了居然独有语言风格,他特别喜欢用“我这个说法是完全正确的”“你那种做法是完全错误的”……碰到这种语气,居无何就与父亲居然争吵。然而,居无何三十岁那年,他才明白这些绝对化的用词是那个时代的特色,目的就是引发听众强烈的注意,如果用普通词汇,他们就左耳进右耳出。
“滴——滴!”楼下面停了两辆汽车,双闪灯呼哧呼哧地亮着。大约过了五分钟,几个人提着行李箱从楼栋里走了出来,一人提着一个箱子,把它们放到后备箱里面才上车走了。
“叮!”一声邮件的声音打破了居无何的思绪。他走到电脑面前,点开邮件:
“书架上的书籍可已阅读?如有缺漏,可明日上午十点来小吃街取书。”
居无何对着邮件敲了一段文字:
“你们是谁?怎么知道我喜欢看什么书?你以为我认识路吗?你昨天也不给我留个脚力,我要不是碰到了车,我哪里走得回来?”
居无何站起身来,在屋子里面走起步来。窗户外面没有什么好看的风景,天空仍旧是灰蒙蒙的,街道上除了偶尔出现的稀稀拉拉的行人,根本没有什么有趣的事物。转眼居无何看了看窗台的侧面,上面还写了几个小字“目不窥园”。居无何看着这四个字差点笑出声来,“这真是什么玩意儿啊,没有什么景色就没有什么景色,非要弄一个‘目不窥园’在这里恶心人。”居无何伸手想去把这几个字抹了,但根本抹不掉,那是有人用小刀刻了之后又拿墨水涂的字。
到了中午的时候,居无何看到一辆三轮车从一个小巷子里面钻了出来,一个大叔和一个大婶从车子上下来,走到车的后面检查了一圈,紧了紧绳子,便走回驾驶室。就在他们进入驾驶室的时候,一个腰间别着两个矿泉水瓶的年轻人从小巷子里面小步快跑了出来,趁着小三轮还没有跑起来,他顺手从后厢里面偷出一盒饭,转身小跑走了回去。
“哟!小偷!”居无何惊讶了一句,然后伸手敲了敲窗户。距离那么远,这点声音根本无法引人注意。居无何显得有些着急,他用力拉了拉窗户,发现只能推开一掌多宽的距离,根本无法全部打开。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场盗窃行为在他的面前着手、既遂和逃逸。
那个偷盒饭的年轻人似乎看到了居无何,伸着手指了指居无何,做出一个“你敢说我揍你”的表情。居无何看到他的样子,恨不得拎起一块砖头直接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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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子过河靠边走,一步打一步。马走日,跳来跳去,踢一切!”高瘦的男人看了看屏幕,然后低下头看着棋盘发呆,两目之间充斥着坚定和凶狠。
“一物降一物,自然之理。跑得快,不一定跑得远,卒子顾虑太多,分心的事太多。”电脑的屏幕亮了,音响里面发出这么一句。
高瘦的男人没有回应,继续低着头,像傻子一样,木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