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决战襄阳（5）（1 / 1）

尽管饥渴、疲劳，明军和清军还是苦斗不休。清军来自辽东苦寒之地，论吃苦耐劳，要远强于一般的明军，而闯军、西军中很多人当年都是差点饿死的饥民，多大的罪都受过了，半天不吃饭又算得什么。经过半日血战，已经有不下三万人永远倒在了这片平原上，无论博洛还是刘宗敏，都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就算取得了胜利，也意味着嫡系兵马的大量伤亡。但此时就算这两位主帅想停止战争，也无法收拢杀红了眼的兵马，只要其中一方不被击溃，此战绝无了局。

“老杨，别打了，别打了，都死透了！”罗有三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杨庆荣从那具头颅被砸得稀烂的清军尸体上拉起来，在潞安撤退战时还是难民的杨庆荣，现在也是罗有三部下的一名士兵了。杨庆荣已经杀红了眼了，只知道挥舞从清军手中夺来的一个骨朵一顿狂砸，这口气一洩，忽然全身脱力，瘫倒在地。罗有三急忙喊人将他拖了下去。

还乡营刚刚和清军接战的时候，在清军的猛攻之下损失很大，但这支队伍的基层军官几乎都是跟随李自成从北方来的老兵，有一两年的作战经验，故而仍保持着战线的稳定。李大俊指挥的这一队首当其冲，他部下有五十四个人，开战一个时辰之后就只剩下二十九个还能战斗。但是打发了性的明军并没有崩溃，尤其是杨庆荣这样和清军有血仇的基层士兵，全都牢牢钉在阵地上，除非负伤之后被拖下去，否则宁死不退，有的还乡营士兵甚至抱着清军跳入汉江之中。阿山部下的清军素质比还乡营高得多，也足够凶悍，但是他们的人数居于劣势，面对还乡营士兵的死战，始终只能斗个平手，不断消耗宝贵的满洲甲兵，与还乡营这些入伍不久的新兵同归于尽。

明军营寨第一道防御已经被突破了，还乡营退守第二道防线，在简陋的土墙木栅的掩护下继续死拼。马蛟麟中了一箭，现在是他的儿子马雄在指挥。马雄很想逃跑，但是作为闯军的昔日老对手，他知道闯军的军纪可不是闹着玩的，李自成规定冲锋之际“前者反顾，后者杀之”，刘宗敏尤其以执法严明著称，哪怕是李自成的族亲，只要敢临阵脱逃，刘总哨也一样杀给你看。在这种大战之中放弃阵地逃走，回去之后就等死吧，更何况现在他的士兵们都在拼命，士气不坠，也不见得就输。

“喀喇”一声，眼前的栅栏被利斧劈开，一名清军跳了进来。罗有三也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了，全凭求生本能挥刀砍去，那名清军的体力状况看来也不太好，虽然看起来是个军官模样，却只穿了一层铠甲。不过他的身体素质还是比罗有三要好，挥斧隔开了砍来的刀，一脚将罗有三踹倒在地。

这名清军上前来取罗有三的首级，王小三从旁扑了过来，用肩膀一撞，把这名清军撞了出去。虽然他并不想和自己的族人刀兵相见，但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直照顾自己的罗有三被杀。清军手中的短斧摔了出去，爬起来一拳砸在王小三的脸上，王小三认出了他的脸，他就是那个经常抽他鞭子的牛录章京。王小三也并不记恨他，这个人也就是脾气暴烈，但是对王小三那点微薄的禄米从不克扣，也能照顾部下的兄弟们，而且王小三还和他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牛录章京倒是没认出满脸是血的王小三，继续挥拳向他头上殴击，就算认出来了，他的选择也不会有改变，王小三同样别无选择，拼命地拳打脚踢。身后传来了一声怒吼，李大俊带着兄弟们冲上来了，布和从背后勒住了那名清兵的脖子。又有几名清兵从栅栏的缺口跳了进来，两军士兵扭打成一团，王小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向后倒去。

金砺在混战之中被几名明军士兵揪下马来，很快就被剁成了几块。从和他的亲兵交战开始，为了接近他，明军战死了三十三个人，随后为了和清军争夺他的首级，又死了十四个人。虽然付出了预料之外的惨痛代价，但金砺的死还是标志着明军取下了鱼梁洲战斗的胜利。刘芳亮一刻也不敢耽搁，他还留着几百匹马始终没有投入战斗，立刻召集部下最精锐的骑士换马，向刘宗敏增援。伊拜和刘之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究没能突破窦名望的阻击和金砺会合，伊拜让刘之源抵挡周凤梧，自己对窦名望部猛冲猛打，杀死西营士兵不计其数，自身的伤亡也很大。眼看战线要被伊拜击穿，窦名望率领三百勇士奋勇突击。伊拜猝不及防，被这三百头猛虎一举突破了本阵。一名明军冲到了伊拜马前，长戟一击，伊拜的右腿被砍成两截，鲜血狂喷，由护卫拼死救回。刘之源见势不好，连误杀满洲太君也顾不得了，下令鸟铳齐发，向窦名望部以及还在和他们拼死战斗的伊拜的护卫一起开火，窦名望身中十余弹，壮烈殉国，伊拜也很快失血过多而死。就在西军失去指挥，在清军的突击下死伤惨重之际，金砺部崩溃，刘之源下令且战且退，向博洛靠拢。鱼梁洲战局已定，周凤梧留下向登位指挥战斗，自己分了一半兵马回头增援刘宗敏。

襄阳东原的战场上，李复荣直到未时初刻才纠正了自己的错误，留下王祥和皮熊对付那些绿营兵，自己回头增援秦翼明。白杆兵的伤亡已经超过三分之一，但秦翼明丝毫没有抱怨，博洛的主力奔刘宗敏去了，他与李复荣配合李过前后夹击拜音图，可操必胜。李过部虽然竭力想冲下山来，却被拜音图死死拦住，上午帮助他们抵御清军的狭窄山道现在却成了最大的阻碍。由于背后遭到孔有德的攻击，王光兴、刘之干的兵马都在一片混乱中向北退却，但孔有德的人马太少，想再扩大战果也是有心无力。一部分明军水师试图攻击襄阳和樊城之间的浮桥，被樊城的耿仲明和襄阳城中留守的孔有德部将线国安以炮火击退。

刘宗敏的本队兵马在博洛不顾一切的猛攻之下已经死伤过半，他们不像李过部那样有山险和事先准备好的工事可以依仗，虽然水师能提供一些炮火支援，但主要还是得靠血肉之躯与清军硬碰硬地消耗，不可能坚持得太久。如果再多给博洛半个时辰，或许他就能取下刘宗敏的首级，可是他没有时间了，金砺和柏永馥失败，明军四面合围，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博洛只得下令各队兵马交替掩护后撤，与拜音图、刘之源会合，撤回襄阳。而就在这时，最后一支明军加入了战场，党守素、孙守法、郝摇旗率领的一万五千生力军赶到了。

但是，刘宗敏也终于撑不住了，一口鲜血喷出，缓缓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