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备马上路(1 / 2)
初春的日头尚在徘徊,山道里的寒气仍是阴魂不散,泥泞中两个少年一头一尾驱马前行,抬头万籁俱寂,背后尽是百转千回。
从百杨镇到雍州城有两条道路可达,一条是修成于上一朝的京师运河,三千里贯通南北,直达沿途十二座州府码头。乱世可互援,盛世可济民。老皇帝在位时励精图治二十年,动用百姓劳工百万掏空了大半国库,才咬牙凿通了这条国运之道。只是老皇帝做梦也没料到,自己前脚跟刚走一年不到,到那边还在跟列祖列宗们跪地总结着这朝的成果,这边的国运河道后脚就已经被当朝的接班人玩成了尽是官商名妓的玩乐渠。
每到灯火阑珊,国渠之上便是人声鼎沸鼓瑟齐鸣。那些在城里馆窑都玩腻了的官商子弟们,都以能夜行南北渠酒撒京师河为吹嘘炫耀身份的资本。坊间多流传一首不知出处的打油诗戏言此景
“南蛮北胡皆红袖,寒江春水龙凤游,两岸遥歌风雨楼,前功尽弃剩骷髅”
那另一条就是纪公常和陈三望眼前走的这条路,同样到雍州,官渠半日山道却需三日,但是省钱啊,这条山路又称黎民道。
纪公常从十岁开始便随着当铺的管家商客们往来这条路,也算是轻车熟路,后来陈三望进了当铺帮工,两人便经常相伴进出山道办事。
此次送货进城,曾老板极为重视,事关和太师府日后的交道,出行办事得讲究个身份相当才行,于是曾老板决定带上家中随从,花重金包条商船走官渠而上。同时命纪公常提前五日走山路先到达雍州城,定下客栈置办好大队人马落脚的地方,并与二管家提前联系约好货物的交割事宜。
本来这趟是没有陈三望什么事的,眼瞅着当铺上下主力尽出,陈三望自知身份卑微,这种上了台面的买卖他肯定是不会被考虑出头的,这次进城可绝不是走马观花。看着众人充实而忙碌的奔走吆喝,陈三望垂头丧气的提着扫帚在大堂晃悠,一旁漫不经心的纪公常倒是偷偷瞥出了他的心思。
要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对陈三望好的话,从小就给他递馒头的纪公常绝对就是那个人了。隔日出发之前,纪公常跑去找姨夫商量,说要和陈三望一起驱一列马队一道出行,曾老板疑惑不解,你个小兔崽子,老子平日里自己都不舍得骑的宝驹,如今倒好这般差遣一下就想贪图我这当家的位子了?这断然是不行的。
纪公常从小便跟母亲一起在苦日子挣扎,想在镇上活下来人情世故能说会道的本事必不可少。
第一,姨夫此行你是要去太师府行商贾礼仪,那些平日里表面寒暄客套的商场敌友们,无一不都红透了双眼两手抱胸的坐等着看咱们的笑话,这出行马匹必须都管够啊;
第二,包的是商船本就是笑谈乡里喝茶打趣的高雅场所,外面看着大气精致其实里面空间并不大,本来货物就多再加上随从,几头畜生再朝里一牵,那冲天的马骚味儿顺江而下,别说自家的船上,就是擦肩而过的隔壁商船嗅到了如此气味,若有好事者再一打听,估计那些跑惯了运河商圈的子弟们得笑掉大牙,往后这雍城圈子还如何相交;
曾老板听完这么一说,心里点头,考虑的面面俱到,小子有点东西。转念间突然联想到自己膝下那两个不争气的身影在脑海晃荡,心里又再次泛起了酸味。嘴上仍是磨不开面子的,刚刚才断然拒绝现在又点头称赞,我这当家的可还没有老糊涂呢。曾老板听完纪公常的话,端起茶盏漫不经心的吹了两下便挥手让纪公常忙去吧,明天出发再说。
第二天一早,马厩的吴伯便唤来纪公常,说老爷挑选好了几匹良马叫纪公常和陈三望给牵走。临出门吴伯叫住纪公常,叮嘱道“路上千万小心,老爷特意交代万不可走丢一匹,丢了马你两可得拿工饷抵。”纪公常听完微笑点头谢辞吴伯。
黎民道上有坐官驿,七八年前为州府所建,是为了方便走山道往来郡县的百姓歇脚的地方。说是官驿,但选址却设在京师河岸崖口的半山腰上。当年承办此事的小吏看了也是头疼不已,本就是山路崎岖野兽出没的地儿,选材用工就要花去大半的费用,真正落到自己口袋里的所剩无几。当时还以为自己争得了一个肥差,欢天喜地的大喝了一夜的花酒,真是人间不平事越想越糟心呐。官老爷们都是在水路上快活,除了那些十里八乡没了办法的草民们谁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歇脚,也不怕半夜喂了虎狼吗?于是办事小吏脖子一拧心一横,草草搭了一间茅屋围上栅栏不日便宣布完工,连夜撤回城里喊上主事大哥一顿花酒解馋,快活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