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1 / 3)
而后的三天,我都住在小芳那里。虽然杨曼带着小泽和父母去了贵州游玩,家里空无一人,但不知为何我却始终不愿意回去住。比起那里的气息,我更愿蜗居在小芳的这间木板房里。它让我的心很安宁。也许更像是一种逃避。
每天下班,我便早早的冲出公司,回到这间小屋,吃完饭冲洗完身体,躺在床上,然后安静的睡去。似乎这便是我追求的那种简单的幸福。
只是今晚,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在我的面前,那一双双异样的戏谑眼睛像是幽灵一般的盯住我不放。
其实,在早上刚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刻,我就心知肚明了一切——在这种体制内的单位,从来就不会有不透风的墙。
这一切还要从半年前专业室面临换届选举说起。按照事业单位的潜规则,三十五岁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坎,也就是说今年将是我最后一次升专业组长的机会。错过了今年,我也将意味着永远的是个科员身份,然后沦为像大多数老迈员工一样,每天捧着茶壶,聊着国际要闻,炫耀着子女的优秀,进行着自欺欺人的养老模式。
我不愿沦为那个阶层,以我出类拔萃的专业能力,我也不甘心沦为那个迂腐的阶层。
可我又能如何?
这种单位,靠的从来就不是专业能力,而是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以及上不得台面的路子。作为农村出来的我,一没人脉,二没资源,更不精于蝇营狗苟的门道。我甚至以那种伤风败俗的钻营为身心极大耻辱。
但在那最后关头,我还是屈服了,带着难以言表的内心抗拒,带着杨曼的冷嘲热讽,我决定豁出去。用杨曼的话说,这个世界永远只有结果,只有输赢,只有优胜劣汰。也许,她才是对的。
于是,我塞了钱,送了礼,卖了笑,放弃了所有的自尊……
可最终,我还是败了,败给一个我最瞧不上的人。而他的胜出,完全只是因为他的姨丈是所里的领导。否则,一个刚进单位不到两年,近乎连图纸都看不懂的人,又怎么可以胜任专业组长的职位。
结果出来的当天下午,办公室里破天荒的整个半天都没人再谈论起中东局势和养生药膳。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后的那点人性本善吧!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一次把我推成候选人,无非就是给新任组长做个陪衬,走走过场罢了。
所以,到了第二天,办公室一切便又恢复如常了,大伙儿一边神情严谨地分析着叙利亚危机,一边煞有介事的给出最合理化的解决方案。只有坐在角落位置的叶奎叶大师,依旧脸色泰然地在研究着“大六壬”和四柱命理,除了偶尔摇头看一眼我们这几个凡人,其余时间都在玄学的道路上默默地耕耘。
这对我其实是个好事,这种事输了也就输了,认命就好,否则倘若每个人对我均投以同情的目光,倒让我更觉难堪。
可是,不知为何,从今早起,大家看我的眼神似乎变了,变的很异样古怪,难以捉摸。那是种我从没有见过的眼神。
我想,应是我送礼拉票的事泄露了风声吧,又或者送礼拉票原不是个事,因为每个人都在这么干。问题在于我本人。谁让我曾无数次的在办公室大肆戏谑和辱骂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和行为呢!这也算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吧!
罢了,罢了,随你们讥笑吧,反正在室里、组里,在家里,在杨曼面前,我早已是一个彻彻底底的looser。一个looser本就应该坦然接受别人鄙夷的目光的。
房间内,空气慢慢变的有些压抑起来,不知是因为刚刚喝下的那半瓶“忘忧酒”,还是因为这夏日午夜的燥闷。看来,现在竟连这间小屋也无法令我的心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