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1 / 3)
温允祯透过彩楼的大窗,可以看到两岸堤坝耸立,杨柳连排。浓密茂盛的绿植几无间隙,沿着河岸一直绵延到远处的城墙,宛如两条绣在江边的绿带。朱敬毕恭毕敬地展开坤舆图,温允祯的手指自应天府那个小黑点起,顺着运河那条蜿蜒曲折的墨线一路向北,最终停在了“扬州”这一处。
扬州府位于应天府下游,坐船也只需三个多时辰便可到达。温允祯晌午自应天启程,行至黄昏时分,扬州府码头的轮廓已在眼前愈加清晰。
吴煜返京心切,本不欲在扬州停留,但由于扬州应天二地消息来往密切,一众官吏得知信王将由运河北上,途径扬州,故而特地设宴送行,温允祯盛情难却,陈延卿也建言不必行程过于仓促,以免惹人心疑。
温允祯最终决定在扬州驻跸一晚。
远处传来的动静愈发响亮,温允祯缓步走上船头,凭栏远望,借着即将消失的日光,已经可以隐约看到码头上空猎猎飘扬的旌旗和一片密密麻麻的朱紫服色。
大船徐徐收起了帆锁,只靠船身两侧的八十对艄浆,船工“嘿呦—嘿呦—”地喊着富有节奏的口号,将大船低速驶向扬州码头。
与此同时,一只挽起裤腿的光脚踏住大船腹内的木梯,厚厚的茧子压在横档上,几乎一点声音也没有。另外一只光脚旋即向下再踏一阶,但只用脚尖踏住,空出大半个脚掌。这是水手们在紧急情况时用的爬梯之法,比寻常要快上许多。
两脚交替下降,悄无声息地沿着木梯下降。很快那位头缠罗巾的船工,再一次站在了位于大船深腹的底舱前。
底舱仍是一片逼仄沉滞的漆黑,但外面的喧闹声能透过舱壁,隐隐传来,可见大船已接近码头。船工半蹲在地上,从怀里取出一根火折子,拔掉顶盖短促一吹,立刻有小火苗悄然绽放。底舱潮湿的空气里洇开一圈昏黄的微光,船工的身影映在舱壁之上,飘忽不定,恍如狞厉的魂魄从坟隙里冒出来。
光亮所触之处,可以看到一堆堆码放整齐的压舱货,它们体形巨大,几乎填塞了整个分舱的空间,上面严严实实苫着沤黑了的稻草盖。
外间喧闹声愈发响亮,船工拿着火折子,缓步走了过去。他伸出胳膊,“唰”地把其中一片稻草掀开……
温允祯料定今夜定是一番迎来送往的场面,正欲回彩楼中稍事歇息,可却拗不过吴煜,吴煜是个贪玩性子,往日里被束缚在京城中,撒不得欢,如今得以出京,自是看什么都兴趣盎然,把温允祯生生留在甲板上,与他共赏江边美景。
朱敬眼见夜风渐起,担心温允祯着了凉,从船舱中取了件大氅披在温允祯身上。
大船即将靠岸,温允祯的心脏却没来由地悸动起来,他扶住护栏,一旁的吴煜见状,以为温允祯不耐水性,有了晕船之症,赶忙走来搀扶,可还未等他说话,耳边却传来对岸的一声声惊呼。
“船!船!船!”
温允祯也听到了这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抬头望去,见码头众人都是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各个面如土色。他还在纳闷中,转头顺着那些人惊恐的目光望去,却见到了让他终身难忘的壮烈一幕。
整个甲板开始以一种恐怖的程度向外弯曲,像是吹气般鼓了起来,组成甲板的木条宛如一把逐渐拉满的弓箭,在咯吱咯吱的声响中走向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