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耳坠(下)(1 / 2)
晖之含着泪答应了我,行了个礼,转身离去了。我静静坐在谭国师昔日坐的位子上,心里依稀想起了潘易留下的谶语,只觉得一阵心寒,不敢去想。两片八卦玉已给晖之收在锦盒里,我仔细拿起来,满心里想的却只有定云——一幕一幕的往事闪过眼前,化作绵绵情思,理也理不清,说也说不得!我带泪的眸子四处寻找,却在一个苍玉笔筒里,找到当年阿云练金石术时,测试药金硬度所用的刻刀——上面还有她的名字——耿定云,我含着深情抚过这三个字,一时忘情指尖被末端划破,一滴滴的血滴在晶莹的黑白宝玉上,似绽了几朵暗色的红梅——我施展画艺,按着心中所定的卷云图样,将二玉精心雕作两朵流云——那有灵性的美玉,受了我的真元与鲜血,已变作巧色,忙完了,我依旧放好,拿到留云楼交给王玉喜,叫他送去配上黄金耳钩,制对耳环送给定云。
王玉喜跑开的时侯,我心里沮丧到了极点——到了生死关头,我这个落魄之君,能护她之处却微乎其微——也许那个贼子蒯横舟说得对,我连自己的名字都护不住,怎么能护住定云呢?想到这儿我痛恨着自己的无能,甚至不敢再去看阿云一眼——东方发白的时候,宁安报给了凝烟,自凝烟以下,满宫里都开始寻我。憔悴枯瘦的我,第一回丢开宁安和护卫,无所凭依的在宫苑乱撞,拿着先前找到的“千杯不醉”葫芦,一个人喝着闷酒,又醉又困,累倒在了千春亭外面的朱栏前——那里是明天摆宴送走孙晟和王崇质的地方。
孙晟、王崇质在大臣们及二百多随行使团的护拥下,声势浩荡的来到了千春亭。而我也在钟凝烟亲手悉心的打点下,换上了干干净净且最正式的明黄九龙朝袍,头戴九龙金质小冠,衣着得体的等在那里——李宁安立在我的身侧,张琪原来的位子则换上了从嘉的发小刘澄。我这种仪态,只是用来骗大臣的——因我的任性,一片忠心的宁安又借了许多内力予我,可怜他为了护我,用心太急!这次运功彻底动了他的根基,后来我才知道,他已为我全废武功,自此往后,他和王玉喜之流再无差别了!
可是我顾不上宁安了,我又举了杯,一脸严肃地对孙晟道:“孙相!您以前虽然被降成右仆射,可在朕心里面,一直敬您为相!您是为国降官的,其实没有一点过错!这次您前去行在,差事难办,但您也要尽力而为!只要您尽了心力,您放一万个心,朕向天起誓,一定护好二位的家人,一同等二位回来!”在场的朝臣大都哭了,冯宰相哭得含蓄,常学士哭得放恣,韩熙载眼睛都肿了,陈觉他们也落了泪,只有宋国老没有露脸——他是父皇谋主,可以说当年正是他一手建立了唐国,作为元老大臣,他反对割地,称病不来,我能理会得!
孙大人一脸沉重,泪落金杯,称谢喝干。我一口闷了杯中酒,转面又斟了一满杯给王大人,自己又猛灌了一杯:“王爱卿,你也是!这么难办的事,你敢接就是唐国的恩人!办好了,停了战,你俩有功,也会和朕一起落下骂名;办不好,唐国灰飞,朕国破身死,你俩也有捐躯的可能。怎么的您二位都不得好!如此危局,立国至今未有!朕知您二人如赴汤蹈火,不论成败,其忠可悯、其勇可嘉!朕代我唐国子民,谢过二位爱卿!谢谢同往的诸位!”
亭阁中二百多从人共饮一满杯,声彻云霄,传遍数里!
宴罢,孙、王二位大人带同使团二百多人前赴周主行宫而去。而我只在晨风里站了一时目送他们,就去了北苑,上了云暖楼——坐轿走到北苑的时候,天又下起了大雨——凝烟撑着淡色黄绫伞,穿着那旧凤衣站在那里,雨珠溅上了她的凤鞋,她那曾经秀媚而有英气的眼中,此时全是萧索的秋意,但依旧含情凝眸于我:“雨大,天气多变,您随常的衣袍在昭阳宫存着,少时叫木棠给您送过去!”
我见了,十分心疼,忙叫停了轿,冲下轿子拉了她同坐,拉着手怪她道:“这些用得上你烦心?朕又不在当初定娃娃亲时候了!我自心烦,少来陪你,才不是贤妻不好!你说这些,是怪我了!你一向谦谨婉顺,待我又极好,最省心没有的了!小九都被你教成了神童,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什么也不必问,只照顾好自己,留心着小九就成了。有什么不妥,全告诉朕,分点心思照顾你们,朕是该当的!你不知道,耿道人给贼人伤得不轻,却原来和王研有关,想来叫人心惊呢!”
钟后叹了一声,顾我一眼道:“才刚你送孙大人他们,我领众人去瞧了耿妃,晖之先生给她灌了龙虎汤,如今人没醒呢——唉!她也是,女子学学诗画也就罢了,偏去学剑,和一帮江湖人搅在一起斗狠,结果技不如人伤成这样,白白落个笑柄……”
我听她这话又有些厌烦,想来凝烟虽受了她的恩,心里还是怨着她的。这一切醋意,还不是为了我?生作帝王,我江山不稳似是不幸,生作男儿,为红颜所恋,还是值得!想我贪于红尘,愿醉其中,怎肯真抛了去做佛、道?简直是笑话!
我怔了一回,用手给凝烟梳了额前乱发,道:“明日就要送她回太湖将息月余,我今去守她一天,尽尽情份。你别差人送衣裳了,少时朕打发喜公公上你那去取,朕上回听说水清那儿访到张览胜御厨的嫡传高徒,你叫上众妃到她那里盘桓,也好大家热闹。赶明儿朕得闲了,也要去的!”
钟后又叹了一声,道:“你不去,众人也没兴了。皇上既说了,臣妾领她们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