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怪果(二十七)(1 / 2)
郑敏之的出现让原本嘈杂的起居室瞬间安静了下来。在一道道沉默而带着敌意的视线中他像一只戒备的猫,弓着背,下意识地贴着墙壁朝前走去。
这个突然出现的东亚人就这么绕着起居室走了半圈,终于在席尔和他的钢琴前停了下来——倒也谈不上是他的选择,只是因为席尔是在场唯一没有紧盯着他的人罢了。
“不用管我。”郑两手揣在兜里,在席尔身边的角落里站定,近乎含混地说道。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对谁说的。
“我认出你来了——是出现在警局的那个亚洲人。”米娜的大伯走上前来,上下打量郑一番,最后点了点头,“应该感谢你和你的同伴,之前帮我们解了围。”
“比起解围,说不定幕后真凶正是他们自己。”人群中有谁讪讪说道。
郑抬起目光,看向声音的来源方向。
“即便如此,我们本可以不站出来的。”他紧绷地说道。
“站出来的人是你的同伴,而不是你。——发生的一切,我们都隔着墙听到了。”那个唱反调的人干脆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指出。
“勒斯特!”米娜的大伯喝止了他,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郑敏之一眼,“他们帮我们脱困,这是事实。不要追问动机、不要怀疑对方的好意,这是基本的礼节。”
见无人顶嘴,他再次朝郑点了点头。
“你尽可以留下。但做好心理准备,一旦我们讨论到更加关键的话题,我可能不得不请你离开。”
“谢谢。这很公平。”后者简短地答道,继而再也不接话了。
警惕的视线仍旧没有完全从郑敏之身上移开,可细碎的讨论声终于又重新响了起来。郑安静地注视着人群,半晌,又扭头看向始终全神贯注在钢琴上的席尔。
“这琴对你来说很重要?”最后,他忍不住问席尔道。
后者没有立刻答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把弄着手里的一块碎木片。
“你要听实话吗?”几秒种后,他终于抬起头来,“我如今怀着相当复杂的情绪——两份记忆在我的脑海里叠加,没有一份比另一份显得更加真实。“
他无视了郑敏之困惑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
“一方面,我是在吉姆·克劳法案的阴霾下成长起来的席尔维斯特·卡维尔,可另一方面,我又是随勘探队进入造访区的席尔维斯特·杜鲁斯。我像是分别经历了两段毫不相关的人生,拥有来自两方、从出生到现在的完整记忆。两份记忆的交汇之处,正是这一架钢琴——对卡维尔来说,这是寄托他反抗的媒介,而对杜鲁斯来说,这是进入造访区的信物。如今这寄托了两方思绪的物件,竟然就这么被砸毁了。”
他一边说,一边烦躁地将手里的木片重新扔了出去,一边看向郑敏之。
“你号称是来自格林维尔镇、造访区之外的人,这我已经听米娜说过了。那我问你,你是如何得知两份记忆中哪一份才是绝对真实的?我清楚自己将被迫从两者里做出选择,却完全分不出高下来。两方都如同不合身的外套一样,没有哪一个身份能让我感到更加贴近真实的自我。”
“这我帮不了你。——在进入格林维尔的幻境之前,我已身负来自造访区的其他诅咒,并没有产生额外的人格或是记忆。”郑斟酌着答道,“很遗憾,这大概不是你想听到的回答。但我想,即便没有绝对真实的自我认同,至少明显有其中一方,能给予你更大的行动自由吧?”
“可自由并不意味着更加真实。”席尔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直觉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幻象,格林维尔镇本不存在。可看看你的周围呢?这切实存在的屋子,气味、光线与触感,难道比起虚无缥缈的造访区来说,不是更加真实吗?看看我在这一世中的家人的亲戚呢?假如这一切都不过是幻境,他们的性命又算什么?看看米娜,她的选择又算什么?”